圣火城，议事大厅。
大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与前些日子刚刚完成改革时的亢奋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遇到了新麻烦的沉闷。
部落首领矛，端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
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地叩击着坚硬的石质桌面。
“笃、笃、笃！”
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回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岩、木、砾、沙蝎、枯木，五位新晋的部门负责人，围坐在长桌两侧。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带着一股子凝重。
“人都到齐了。”
矛停止了敲击，目光如同刀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叫大家来，只为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分量。
“我们的部落，现在很富裕。”
“仓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兽皮和矿石也多得用不完。”
“战士们很勇猛，工匠们很勤劳，大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
“但是……”
矛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开始乱了！”
他拿起桌上一块刚刚记录完信息的兽皮，展示给众人。
“昨天，一个战斗部的战士，想用他猎杀的一头上好风狼的皮，去换一柄新的青铜斧。”
“但是铁匠铺的师傅，他不需要兽皮，他家里已经堆了十几张了。”
“他想要新酿的果酒。”
“可会酿酒的那个女人，她不缺斧头，她想给自己的孩子换几张‘冰刺符’防身。”
“而负责绘制符文的学徒，他只想要几斤新鲜的灵兽肉，来补充灵力。”
矛将兽皮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们听明白了吗？”
“一张兽皮，一柄斧头，一坛酒，几张符箓，几斤肉。”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最后绕了一大圈，差点让几个人打起来！”
“因为他们谁也说不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到底值多少！”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矛很少说脏话，但此刻，他显然是真的被这件事情给气到了。
大厅内，一片死寂。
矛所说的，正是他们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的问题。
一个因为过度富裕，而产生的新问题。
“矛首领说的对。”
负责后勤部的岩，第一个开口。
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圈下面带着淡淡的黑色。
“这个问题，我这里感受最深。”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
“现在部落里，每天都有上百起类似的交易纠纷。”
“战士们用战功换取物资，工匠们用劳动换取食物。”
“大家都在以物易物，可每样东西的价值，都在不停地变。”
“今天一头野牛能换十袋灵谷，明天可能因为狩猎队大丰收，就只能换八袋了。”
“为了这些事，族人们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长此以往，部落内部必然会生出嫌隙和矛盾。”
岩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她好不容易才将后勤部的工作理顺，让物资的分配变得井井有条。
可现在，这种混乱的交易方式，又像一双无形的大手。
将她所有的努力，重新搅成一锅粥。
“哼，这有什么难的！”
脾气最火爆的砾，猛地一拍桌子，瓮声瓮气地吼道。
“咱们就定个规矩！”
“以后，所有的东西，都用肉来换！”
“谁都得吃饭，肉就是最实在的！”
“我看谁还敢有意见！”
不等别人开口，他的妻子沙蝎就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你这夯货，脑子里除了肌肉还能不能装点别的？”
“用肉换？亏你想得出来！”
“肉会坏，会臭，你懂不懂？”
“难道让大家以后出门，都背着一头烂掉的野猪去买东西吗？”
“再说了，一只兔子的肉，和一头熊的肉，能一个价吗？你怎么算？”
沙蝎一连串的问题，把砾给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挠着自己光亮的脑门，嘿嘿地傻笑，不敢再吭声。
“沙蝎说的对，用肉不行。”
一直沉默的木，冷静地开口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似乎在梳理思路。
“或许，我们可以用灵谷。”
“灵谷可以长时间存放，而且每个人修炼都需要，需求量很大。”
“我们可以用‘一碗’或者‘一袋’作为标准。”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就连矛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这个想法不错。”
岩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可是，灵谷太占地方了。”
“你想想，如果要去买一件阿姆大人亲手炼制的法器，那得用多少灵谷去换？”
“难道要拉着一车粮食去吗？太不方便了。”
“而且，不同批次，不同土地种出来的灵谷。”
“蕴含的灵力也有细微的差别，很难做到完全统一。”
岩的话，再次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是啊，问题又绕回来了。
“那用丹药呢？”
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枯木，沙哑地开口了。
“比如聚气丹，每一颗的效果都相差无几，价值也很高，方便携带。”
“不行。”
矛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
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丹药虽然各方面都很好。”
“但目前的产量太低，连所有人日常修炼的消耗都难以维持。”
“更别说用来交易了。”
瞬间，整个大厅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低着头，苦苦思索。
矛所描述的，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一种东西。
一种完美的，可以衡量世间万物的东西。
可那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
一股无力感，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群在迷雾中跋涉的旅人，好不容易翻过了一座高山。
却发现前方，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无边无际的海洋。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即将把所有人的信心都吞噬殆尽的时候。
“砰——！”
议事大厅那厚重的石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砾更是瞬间站起，抄起了手边的巨斧，厉声喝道：“什么人！”
但当他们看清来人的模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人，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
眼眶乌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他身上那件原本干净的麻衣，此刻又脏又破。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正是圣子阿姆！
“阿姆大人！”
“阿姆，你这是怎么了？”
沙蝎和岩最先反应过来，惊呼着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然而，阿姆却像没看到她们一样。
他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布满了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主位上的矛。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极致疲惫与极致亢奋的火焰。
他完全无视了众人的关心和惊愕。
踉跄着，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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