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四合院里的日子,似乎因为金孙田强强的到来,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强强会笑了,会咿呀学语了,会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一步了……田老太抱着她的“金疙瘩”,脸上的笑容日渐增多,刻薄的棱角仿佛都被孙子的奶香味泡软了些。
田武看着儿子一天一个样,心里的那团火更是烧得旺。他捣腾“私矿”的步子迈得更大、更急、更不管不顾了。儿子的笑声,老娘抱着孙子时满足的喟叹,像最强劲的兴奋剂,麻痹了他对危险的感知。
“再干几票大的!给强强攒够上县里好学校的钱!”成了田武心里唯一的念头。他像一头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困兽,在黑暗的矿井里疯狂掘进。
然而,老话说的好,贪心不足蛇吞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强强刚过完两岁生日不久的一个深夜,那深埋地底的黑暗,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那天,田武又独自一人摸进了一条废弃已久、煤层据说异常丰厚的老巷道。这里支撑的木柱早已腐朽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心头发紧的沉闷气息。田武的矿灯在浓稠的黑暗里扫视着,光柱贪婪地舔舐着乌黑发亮的煤层。他挥动沉重的镐头,一下,又一下,挖下大块大块的优质煤,心里盘算着这一趟又能换回多少厚实的票子。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闷雷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在他头顶炸开!不是局部的垮塌,而是整片顶板像被抽掉了筋骨,猛地沉了下来!巨大的震动让田武脚下的煤渣都跳了起来。
“糟了!”田武脑子里“嗡”的一声,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扑去,想躲开那倾泻而下的死亡阴影。
但是,太晚了!
无数大大小小的煤块、矸石,夹杂着断裂的、腐朽的坑木,如同黑色的瀑布,裹挟着毁灭的力量,轰然砸下!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下半身,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剧痛!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和呛人的煤尘里。他的矿灯被砸灭了,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那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钢刀,在他腰部以下疯狂地搅动、切割。他想动,想爬,但双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除了无边无际的剧痛,没有任何知觉。
冰冷、黑暗、剧痛、窒息……死亡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当田武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即将彻底消散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焦急的呼喊和矿灯晃动的微光。
“武子?!田武!你在哪儿?!” “塌方了!这边!快来人啊!” 是和他相熟的黑皮,还有几个闻声赶来的矿工。他们冒着二次坍塌的危险,用双手拼命地扒开煤块和碎石。
当田武被从废墟里拖出来时,他浑身是血和煤灰混合的泥浆,下半身血肉模糊,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另一条腿软绵绵地耷拉着。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当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田武被矿上的人用破门板抬回那座气派的青砖四合院时,整个院子都炸开了锅。
田老太正抱着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强强在院子里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看到门板上血糊糊、不知死活的人影,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怀里的强强差点脱手掉下去。
“我的儿啊——!”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哭嚎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田老太像疯了一样扑上去,看清田武那惨状,尤其是那两条明显废了的腿,她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倒。手里的“金疙瘩”强强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秀秀娘刚喂完鸡,听到动静跑出来,一见丈夫的模样,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手里的簸箕“哐当”掉在地上,谷粒撒了一地。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秀秀已经十岁了,她惊恐地躲在堂屋门后,小手死死捂住嘴巴,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着那个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抬进来的、曾经像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爹。
“咋回事?!这到底是咋回事啊?!”田老太扑在门板上,双手颤抖着想去碰儿子血污的脸,又不敢,只能拍打着门板,哭天抢地,“我的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我的武子啊!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哪个天杀的黑窟窿把你害成这样啊!我的儿啊——!”她的哭声尖利刺耳,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矿上跟来的人脸色也很难看,七嘴八舌地解释:“田大娘……武子他……他私自进了废弃的老巷道……操作不当……塌方了……”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就……就这样了……” “矿上……矿上说了,这是他自己违规进去的……不算工伤……只能……只能给点医药费意思意思……”
“不算工伤?!”田老太猛地抬起头,一双三角眼因为愤怒和悲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她像头护崽的母狼,指着那几个矿工破口大骂,唾沫横飞,“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儿子在你们矿上没日没夜地干!给你们卖命!现在人废了,你们一句‘不算工伤’就想撇清?!我告诉你们!没门!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矿上没完!我老婆子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告!告到县里!告到省里!让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吃不了兜着走!”
她骂得声嘶力竭,状若疯癫。强强在她脚边吓得哭得更大声,秀秀娘瘫在地上无声地流泪,秀秀躲在门后瑟瑟发抖。院子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邻居,王婶子赶紧上前想扶起秀秀娘,又想去拉哭骂的田老太,嘴里劝着:“老嫂子,老嫂子!消消气!先救人要紧!先看看武子啊!”
田老太被王婶子一拉,像是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哭声陡然转成一种绝望的呜咽,她低头看着门板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再看看脚边哭嚎的孙子,又看看瘫软的媳妇和门后吓傻了的孙女,一种天塌地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我的命根子啊……我的顶梁柱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啊……”她抱着强强,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什么金孙,什么祖业,什么扬眉吐气,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泡影。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塌了!顶梁柱,断了!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矿上的人放下一点微薄的医药费,在田老太的哭骂和邻居们复杂的目光中,仓惶地走了。
田武被抬进了屋。请来的赤脚医生看了看,连连摇头:“腰……怕是伤到脊梁骨了……这腿……废了……以后……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赶紧送县医院吧,看能不能保条命……”
县医院高昂的费用,像一座更大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了这个刚刚遭受灭顶之灾的家庭头上。田老太守着昏迷不醒、下半身缠满肮脏绷带的儿子,看着手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矿上“意思意思”的医药费,再看看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强强,还有角落里吓得不敢出声的秀秀,她那张刻薄了一辈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彻底的恐惧。
家里的天,真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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