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城市灯火璀璨，秀秀送走了最后一位客户，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王一诺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公文包，为她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秀秀家的路上。车内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王一诺开车很稳，话不多，但存在感极强。这几年来，他似乎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应酬后的一杯解酒茶，加班时的一份暖心宵夜，或是像现在这样，提供一个安静又安全的护送。
秀秀侧头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真诚的无奈：“一诺，别再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你条件这么好，应该去谈一场正经的恋爱，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
她比他大九岁，离过婚，带着两个孩子。而他，王一诺，年轻、英俊，家世优渥，有大好的前程。她不想耽误他，更不愿背负这份过于沉重的情感债。
王一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嘴角却勾起一抹温和而坚定的弧度。
“秀秀姐，”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关于奥黛丽·赫本的故事。”
秀秀默然。她记得。他说过不止一次。
“赫本一生情路坎坷，但她身边有一位挚友，设计师纪梵希。他从未成为她的丈夫，却守护了她一生，为她设计婚纱，也为她设计最后的寿衣。”王一诺的声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倾慕她，尊重她，更守护了她的优雅与梦想。”
他顿了顿，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终于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秀秀，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倾慕，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之意。
“秀秀姐，我不奢求成为你的谁。我只想当你的‘纪梵希’。”他语气郑重，如同许下一个重要的誓言，“你尽管恣意地去生活，去攀登你事业的高峰，去享受你想要的自由。不必有压力，也不必在乎我的存在。你就当……我是你身边一个固定的背景，一个永远不会掉链子的支持系统。”
绿灯亮了，他转回头，继续开车，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如果，”他轻轻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显坚定，“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个能让你再次心动，配得上你所有的好的‘真爱’，我会离开。安安静静地，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我保证。”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音乐在缓缓流淌。秀秀望着他专注开车的侧影，心里五味杂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剥夺一个人“守护”的权利，尤其是当这份守护如此纯粹，不带任何胁迫的时候。
她得到了一个女人所能想象的最深情的守护，却也背负了一份最温柔、最无法偿还的债。她只能继续向前，如同攀登那些高山，而他知道，身后始终有一道温暖而坚定的目光，为她照亮来路，也守护着她的归途。
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串秀秀几乎快要遗忘，但潜意识里仍能辨认的号码——王雨生老家的座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声音是惯常的商务化平稳：“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虚弱，带着刻意讨好和卑微哭腔的声音：“秀啊……是，是我……明明他奶奶……”
秀秀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她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秀，妈……阿姨求你了，”王母的声音带着喘息，仿佛说话都十分费力，“我……我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医生说是晚期了……我闭眼之前，就想看看我孙子明明，就看一眼，行不行？求你了……”
没有问候，没有对孙女的只言片语，甚至连客套的寒暄都省略了。直奔主题，只有一个诉求：见孙子。
秀秀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多年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过去那些年里，王母对龙凤胎的态度就若有若无地带着偏向。明明是他们王家的根，是传承香火的孙子，而暖暖，终究是“别人家”的。她原以为时过境迁，老人或许会有所改变，至少在生命尽头，会想起她还有一个流着自家血液的孙女。
可是，没有。一句都没有。
阿雅的事，王雨生的不负责任，那些糟心的过往，秀秀一个字都不想提，觉得那是降低自己的格调。但此刻，王母这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重男轻女，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她作为母亲的保护壳。
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不公，但无法忍受任何人轻视她的女儿。
秀秀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不行。”
电话那头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愣了一下，随即哭嚎起来：“秀秀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都要死了，就这么一个心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
“我说，不行。”秀秀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您好好养病吧。”
她不想去质问“为什么只提明明不提暖暖”，那样显得她好像在为女儿争宠，她的暖暖，不需要来自那种陈腐观念的施舍和怜悯。
“秀秀！你……”王母的声音带上了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秀秀没有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办公室恢复了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秀秀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阵寒意。
她为暖暖感到不值，也为曾经的自己感到不值。在那个家庭里，她和女儿，似乎从来都不是被真正珍视的存在。这种根深蒂固的不公，比任何激烈的背叛更让人心冷。
挂断这个电话，是她对这个陈旧观念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决裂。她不会让她的女儿，去感受那种来自血缘亲情的、冰冷的区别对待。
她的暖暖，和明明一样，是她用全部生命守护的珍宝，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爱，无需向任何人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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