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中医馆的玻璃窗，斜斜地落在诊桌上的紫檀木针盒上，盒盖边缘的雕花还沾着点昨夜熬药的浅褐色药渍。苏砚正低头收拾银针，指尖捏着一枚0.30mm的毫针反复摩挲——针尾“清”字的刻痕里卡着点艾草膏残渣，是昨天给松溪村王阿婆扎足三里穴时沾的，阿婆的腿软了三年，昨天扎完终于能自己扶着墙走两步，临走时还塞给她一把晒干的野菊花，现在就放在针盒旁边，花瓣还带着淡淡的香。
“哗啦——”针盒里的两枚银针突然滚出来，苏砚赶紧弯腰去接，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针身，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手腕。顾晏辰拄着临时用竹竿削的拐杖，左腿还绑着厚厚的夹板，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青紫色的淤青——那是前天在废弃工厂为了护她，被陈建明的同伙推倒时磕的。他的掌心有点汗，指腹蹭过她手腕上的浅疤，那是去年帮留守儿童扎针时，孩子挣扎不小心划的，当时他还皱着眉骂她“不小心”，现在却用指腹轻轻揉着，像是在弥补当初的急躁。
“砚砚，”顾晏辰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喉结上下滚了滚，才继续说，“我有话跟你说。”他的眼神盯着她的手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耳尖悄悄红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一紧张就不敢看人，以前谈生意时从不会这样，唯独在她面前，总像个没底气的少年。
苏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蜷了蜷，却没挣开他的手。她看着他膝盖上的夹板，想起前天他被扶上救护车时，还攥着她的衣角说“别担心，我没事，你别一个人查线索”，想起他在山区为了帮她背针灸箱，硬生生用受伤的腿走了两公里山路，想起他熬夜帮她整理孩子的康复记录，在每个名字后面都用红笔标上“注意腿温”“需补艾灸”的备注。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温水，慢慢熨平了离婚时留下的褶皱，可她还是没说话，等着他把话说完。
顾晏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认真：“我知道，之前因为我妈，我误会了你，跟你提了离婚，让你一个人扛着洗冤的事，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我也知道，现在说复婚太自私，你可能还没原谅我。我不敢求你马上跟我和好，我只想跟你说——以后不管是守着这个中医馆，还是去山区给孩子做义诊，我都想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
“一辈子”三个字落在耳边，苏砚的眼眶突然有点发潮。她想起离婚那天，他把这个紫檀木针盒递给她时的样子，当时他的眼睛通红，却强装镇定说“妈留下的东西，你得留着，别丢了”，转身时肩膀还在抖；想起她找到母亲的旧病历，他连夜帮她扫描存档，眼睛熬得布满血丝，却还笑着说“你看，这里有顾母改数据的痕迹，我们有证据了”；想起她为了查康泰的黑料，在五金店被陈建明的同伙跟踪，他拄着拐杖冲过来护着她，说“有我在，别害怕”。这些画面在脑子里闪，让她的指尖忍不住回握了他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却握得很坚定，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躲闪。顾晏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回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进了眼底。他想笑，嘴角却僵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怕自己笑得太明显，显得太急切。可他攥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连指节都泛了白——这是离婚后，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个牵手的动作，也让他觉得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
“那……那松溪村的孩子，我们下周一起去复查好不好？”顾晏辰赶紧找话题，怕气氛冷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妞妞画的画，“妞妞昨天跟我视频，说想让你教她认穴位，还画了这个，说要送给你。”苏砚接过笔记本，画纸上歪歪扭扭的中医馆屋顶飘着三缕黄蜡笔涂的“炊烟”，穿白大褂的小人举着根粗粗的“棍子”（是妞妞眼里的针灸针），旁边拄着拐杖的小人写着“顾叔叔”，字迹涂得厚厚的，还出了格子。
“画得真好。”苏砚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指尖轻轻拂过画纸，能摸到蜡笔的颗粒感，“我明天把妈留下的儿童穴位图复印一份，带给妞妞，教她认简单的穴位，以后她就能帮村里的小朋友按摩了。”顾晏辰看着她笑，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他伸手想去摸她的头，手举到半空又停住，怕她不喜欢，只能又缩回来，改成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我帮你复印吧，你明天还要熬中药粉，别太累了。”
正说着，苏砚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妞妞妈妈”的名字。她赶紧接起，就听见妞妞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苏医生，妞妞今天早上起来腿又软了，走两步就说疼，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发烧啊？你能不能明天早点来看看她？”苏砚的心猛地一沉，握紧手机说：“你别慌，先给妞妞煮点薏米水，别让她走路，我明天早上七点就过去，带点新熬的中药粉，再给她扎两针，很快就会好的。”
挂了电话，苏砚转身想拿针灸箱，却发现顾晏辰已经帮她拎了起来。他拄着拐杖，左腿不敢用力，只能用右腿支撑着，把针灸箱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我去把中药粉分装一下，你之前说每个纸包要装5克，我记着呢。”苏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他也是这样，会帮她整理药材，会记住她熬药的比例，会在她累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温水。这些被她忽略的温暖，现在终于重新回来了。
她走过去，想帮他拎箱子，却被他推开：“不用，我能行。”他走到桌边，拿起昨天买的牛皮纸包，开始分装中药粉。他的手有点抖，药粉洒出来一点，落在桌上，他赶紧用指尖蘸起来，放进纸包里，生怕浪费。苏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走过去从后面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姿势：“指尖再弯一点，这样舀药粉才不会洒。”她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能感觉到他的手瞬间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对了，赵警官昨天给我发消息，说陈建明的同伙都抓到了，仓库里的问题路由器也全部查封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受辐射伤害了。”顾晏辰突然说，声音里满是轻松，“等我的腿好了，我们去西边的山区看看吧，那里还有很多孩子腿软，却没人会针灸，我们可以教当地的医生一些简单的调理方法，再给他们捐点针灸针和穴位图。”
苏砚点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她拿起桌上的野菊花，插进旁边的空药瓶里：“好啊，等你腿好了，我们就去。妈以前也说，中医要传给更多人，才能帮更多人。”顾晏辰看着她，突然笑了，这一次，他没有掩饰，笑得很灿烂，像解开了所有心结。
晨光越来越暖，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诊桌上的紫檀木针盒里，母亲留下的银针在光下闪着亮，旁边的野菊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像是在为他们祝福。顾晏辰知道，这只是他们重新开始的第一步，还有很多误会需要慢慢解开，还有很多公益等着他们去做，但只要能陪着她，能跟她一起完成母亲的心愿，就已经是最好的开始了。他攥着她的手，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再也不让她受委屈，再也不跟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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