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失物招领处。
关子元从管理员大妈手里接过手机。
万幸没丢。
刚开机，屏幕就接连弹出几条消息。
【郑中海】：去夏主任那里一趟。放心，你占理，有事我给你兜着。别怂！
关子元扯了扯嘴角。
占理？
在这位夏主任面前，理字怎么写，恐怕得看他的心情。
——
夏杰的头办公室。
关子元只有下颌处有一块明显的淤青，而杨简就狼狈多了，半边脸高高肿起，一条腿不自然地微屈着。
“说说吧，怎么回事？”
关子元率先开口。
“杨简在恶意造谣，污蔑我和苏悦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不仅如此，他还当众贬低物理竞赛，称其为‘歪门邪道’。”
夏杰皱了皱眉。
“关于你和苏老师的流言，学院已经发过声明澄清，不必再提。至于竞赛……”
夏杰顿了顿。
“竞赛本身就是少数天赋异禀者才能涉足的领域。杨简同学虽然语言表达可能激烈了些，但核心观点是强调课堂学习的重要性，这本身无可厚非嘛。”
“哦？”
关子元猛地打断他。
“夏主任，按您这套‘人少就是歪道’的神逻辑，那您本人岂不是学院最大的歪门邪道？”
夏杰一愣：“什么？”
“您看，整个理学院，学工处主任可就您一位，独一份儿！按您这逻辑，您这个位置，您这个人，岂不是歪中之歪，邪中之邪？”
“关子元！”
夏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是你老师！你敢这么跟我出言不逊？！”
关子元嗤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夏杰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火起，目光扫过杨简的惨状和关子元下巴的淤青，迅速做出了“裁决”。
“行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关子元，你殴打同学，性质恶劣！现在，立刻向杨简道歉！回去写一份深刻检讨！这件事，念在你是初犯，学院从轻处理，下不为例！”
杨简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夏老师，这件事我也……”
话没说完，夏杰狠狠瞪了他一眼。
杨简被噎得脸色发白，悻悻地低下了头。
关子元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凭什么？他造谣生事，打架也是他动手在先，我正当防卫，您反倒要我给他道歉？夏主任，您可真是明察秋毫、青天大老爷啊！”
“关子元！你放肆！”
夏杰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你搞的那些竞赛，就是不入流的歪门邪道！要不是于院长一力鼓励竞赛创新，你这种人连站在领奖台上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还敢打架斗殴，目无尊长？好！我现在就通知你，你的‘理学之星’称号，取消！立刻生效！”
“无所谓。”
关子元耸耸肩。
“一个虚名而已。您自个留着，或者给您大儿子，都行。我不稀罕。”
夏杰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几乎要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苍老的声音：
“夏主任，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办公室内的三人同时转头。
只见于院长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面色严肃的郑海。
“院长……”
夏杰心头一紧，连忙收敛怒容。
于院长没理会他，径直走了进来。
“刚才郑老师给我看了食堂完整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得很清楚，是杨简同学先动的手，一拳打在了关子元同学的下颌上。关子元同学是随后才进行的还击。”
夏杰的脸瞬间白了。
郑海适时补充道：“院长，起因是杨简同学在食堂公开散布针对关子元和苏悦老师的谣言，并对物理竞赛进行恶意贬低，引发了冲突。围观学生很多，都可以作证。”
于院长点点头，目光转向夏杰。
“夏主任，处理学生纠纷，要实事求是，公平公正。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更不能带着主观情绪和偏见。”
夏杰额头渗出冷汗。
“是，院长，是我……是我了解情况不够全面。”
于院长的目光又转向关子元和杨简。
“关子元，杨简造谣挑衅在先，动手在先，但你后续还击过当，引发公共场合斗殴，影响极其恶劣！”
“杨简，恶意造谣，挑起事端，动手打人，情节更为严重！你们两人，都必须深刻反省！”
“学院会依据校纪校规，对你们二人进行处分。处分决定稍后会正式下发。你们有没有疑问？”
关子元面无表情：“没有。”
不就是处分吗？又不是没挨过。
杨简脸色灰败，也低声道：“……没有。”
“好，都回去好好反省！等通知！”
于院长挥挥手。
关子元和杨简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夏杰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跌坐回椅子上。
于院长看着他，叹了口气。
“夏主任，为人师表，一言一行都是表率。公平公正，是底线。你好自为之。”
说完，和郑海也离开了。
“砰！”
一声巨响！
夏杰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脸上交织着愤怒、难堪和一种被当众扒光了伪装的羞耻感。
“妈的！”
他低吼一声，感觉血压飙升。
然而，糟心的事情还没完。
他猛地想起儿子夏东辰闯下的滔天大祸——那个在食堂被推倒撞伤头的女生！
听郑海说，对方家长强烈要求“私了”，约好了下午见面谈。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夏杰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
约定的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包间。
夏杰带着垂头丧气、如同霜打茄子般的夏东辰推门而入。
夏杰努力在脸上堆砌出歉意的表情，目光投向包间内——
只一眼！
夏杰脸上的职业性假笑瞬间凝固。
他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苏悦。
而在苏悦身边，正是受伤的林小满。
夏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苏……苏老师？！”
夏杰声音都变了调。
他猛地扭头，不敢置信地瞪向身边缩着脖子的夏东辰。
夏东辰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隐约猜出了林小满和苏悦关系不一般，但他不敢告诉父亲。
他担心父亲因为苏悦不为他“出头”。
夏杰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心态彻底崩了！
苏悦看着夏杰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林小满从妈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面如死灰的夏东辰，做了一个极其夸张又充满嘲讽的鬼脸！
那眼神仿佛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夏杰被林小满这个鬼脸刺激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苏……苏老师！原来……原来是您！哎呀，你看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搓着手，语无伦次。
“大家都是朋友，同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孩子们闹着玩，没个轻重，小满这伤……我们一定负责到底！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您说个数！我们绝对……”
“夏主任。”
苏悦终于开口了。
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钱？”
苏悦轻轻笑了笑。
“夏主任，您觉得，我女儿林小满后脑勺缝的这几针，还有受的惊吓和委屈，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夏杰被噎得说不出话。
“还有，”苏悦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夏东辰，“夏东辰同学在食堂对我进行的那些精彩纷呈的人身攻击和侮辱性言论，还有差点耽误我女儿救治的阻拦……这些，又值多少钱？”
夏东辰被苏悦看的双腿发软。
夏杰额头冒出冷汗。
“苏老师，东辰他年轻不懂事，口无遮拦……”
“年轻不懂事？”苏悦打断了夏杰，“夏主任，令郎似乎比我女儿还大一岁吧？我女儿就知道维护母亲，明辨是非。令郎却能在公共场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同学，肆意污蔑其母亲的人格，甚至发展到暴力推搡致其重伤？这是‘不懂事’三个字能解释的？”“还是说，在夏主任您的家庭教育里，‘不懂事’就可以成为肆意伤害他人、践踏他人尊严的免罪金牌？”
夏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至于私了……可以。”
夏杰和夏东辰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夏东辰必须在本学期年级大会上，当着全体理学院师生的面，就他在食堂对我本人进行的恶意诽谤，以及暴力伤害林小满同学的行为，进行公开、正式的道歉！”
“第二，作为父亲，夏主任您对夏东辰同学的恶劣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管教责任。作为学院领导，你对学生造谣传谣的行为视若无睹，让无辜的学生蒙受伤害。我要求您，以个人名义，向学院纪委提交一份深刻的检讨，详细说明您在此次事件中的失职与反思，并主动申请，放弃本年度所有评优评先及职务晋升的资格！”
“什么？！”
夏杰失声惊呼。
放弃晋升资格？！
这等于直接断送了他今年的仕途！
苏悦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夏杰的失态在她预料之中。
“关于令郎那篇‘重量级’的会议论文……夏主任，您心里应该很清楚它的分量和来历。如果夏东辰同学在公开道歉时有任何不诚恳，或者夏主任您的检讨有任何避重就轻……呵……”
苏悦冷笑一下。
“我不介意，以一位普通教师和母亲的身份，向更上一级的部门，提交一份关于这篇论文可能存在‘学术伦理风险’的咨询函。当然，只是咨询，探讨一下学术规范问题。”
夏杰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死灰。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苏悦优雅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牵起林小满的手。
“我的条件就这些。接受，或者我们换一种更‘正式’的途径解决。夏主任，您有24小时考虑。”
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夏家父子一眼，拉着女儿，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包间。
包间的门轻轻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我操你妈的夏东辰！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老子今天打死你！！”
夏杰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抄起桌上一个厚重的烟灰缸，就朝缩在角落的夏东辰狠狠砸了过去！
“爸！别打！啊——！”
夏东辰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烟灰缸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夏杰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扑上去，一把揪住夏东辰那标志性的鸡窝头，狠狠往旁边的实木餐桌沿上撞！
“砰！”
“啊——！”
夏东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废物！畜生！老子让你惹事！让你惹她！！”
夏杰一边疯狂地撕打着儿子，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
平日里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
“爸！别打了！你把我打死你就绝后了！！”
包间里，餐具碎裂一地，桌椅东倒西歪，怒骂声、哭喊声、撞击声混作一团。
这场父与子的清算，以最丑陋的方式，在这片狼藉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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