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将京城的雉堞染成淡金，萧彻与云微率轻骑抵达西城门时，城门下已肃然列队的禁军甲胄泛着晨光，与昨夜玄铁般的冷色截然不同。千户早已候在城楼下，见二人策马而来，即刻上前单膝跪地，神色凝重得压碎了晨雾里的暖意。
“大人，夫人，”千户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显然刚从别处奔来，“派去京郊寒山采雪绒花的队伍出事了！”
云微刚扶着马鞍下马的动作一顿，左肩的伤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她按住衣襟下的《永安宫记事》，沉声道：“详细说。”
“末将派了二十名精锐去寒山北坡——那是雪绒花最集中的地方，”千户低头禀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半个时辰前收到求救信号，等援军赶到时，只看到满地马蹄印和三具弟兄的尸体，雪绒花没采到，带队的百户也失踪了。现场留有这个。”他呈上一枚染血的玄铁令牌，正是李肃腰间同款，只是背面的龙纹被利器劈出一道裂痕，“弟兄们在附近搜查到玄铁盟的暗哨，审讯后得知，是靖王的人早就在寒山设了埋伏。”
萧彻的指尖划过令牌上的裂痕，眉峰拧成结：“靖王动作倒快，他是算准了我们要用药。”他转头看向云微，目光掠过她渗出血迹的左肩，“你先回府处理伤口，再带着《永安宫记事》去太医院，让院判牵头炼制解药。寒山那边我亲自去。”
“不行。”云微当即否决，将短刀从腰间解下递给亲兵，“我与你同去。雪绒花的生长习性特殊，只在北坡背阴的石缝里才有，寻常兵士未必认得，而且靖王既然设伏，定然不止一队人马，多个人多份照应。”她抬手按住欲开口的萧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伤口不妨事，敷药时多缠两层纱布便是。”
萧彻望着她眼底的执拗，想起昨夜古堡中并肩奔逃的身影，终究是点了头：“那就速去速回。我留五千禁军给千户，让他即刻封锁京城各城门，严查腰间带玄铁饰物的人，尤其是持有‘永安宫秘藏’令牌的可疑者。”
千户领命而去，两人重新翻身上马，带着两百轻骑朝着京郊寒山疾驰。晨雾尚未散尽，山道旁的枯枝上挂着未化的霜花，马蹄踏过落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云微勒马放缓速度，目光扫过路边的植被，忽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怎么了？”萧彻凑近问道。
“你看这草。”云微指向道旁一丛被碾压的青草，草叶上除了马蹄印，还有暗红色的血渍，“血迹未干，应该是半个时辰内留下的，方向正是北坡。而且这不是我们兵士的血——”她蹲下身捻起一点血渍，鼻尖轻嗅，“有‘化魂散’的药味，看来失踪的百户可能中了药，被玄铁盟的人掳走了。”
话音刚落，前方林间突然传来金铁交击声。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翻身下马，将队伍留在原地警戒，循着声响摸了过去。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只见空地上十余名黑衣人正围着三名禁军厮杀，为首的黑衣人手持长鞭，鞭梢带着倒钩，每一次挥出都逼得禁军连连后退。地上躺着两名重伤的兵士，其中一人正是失踪的百户，他胸口插着一支羽箭，脸色因失血而惨白。
“住手！”萧彻拔剑出鞘，剑气劈开晨雾，直刺那名持鞭黑衣人。长剑与长鞭相撞，迸出的火星溅在旁边的石缝上，恰好照亮几簇白色的小花——正是雪绒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黑衣人见有人来袭，分出半数人手围攻萧彻，剩下的仍死死缠住禁军。云微趁机抽出亲兵递来的短剑，身形如狸猫般窜入战圈，短剑精准挑开刺向百户的长刀，同时喊道：“带百户走！这里交给我们！”
两名禁军立刻架起百户往后撤退。持鞭黑衣人见状怒喝一声，长鞭陡然转向抽向云微的后心。云微听得身后风声凌厉，左脚脚尖点地，身体硬生生侧翻避开，短剑借着翻身的力道，削向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吃痛松手，长鞭落地的瞬间，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拉燃后朝空中射出——红色的烟弹在晨雾中炸开，像一团醒目的血渍。
“是召集人手的信号！”云微心头一紧，短剑加快攻势，“速战速决！”
萧彻早已看穿对方意图，长剑攻势愈发猛烈，剑风扫过之处，黑衣人接连中剑倒地。那持鞭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往密林深处逃，却被云微甩出的短刀正中后心，踉跄几步后轰然倒地。云微上前拔下短刀，正欲追问，却见那黑衣人嘴角溢出黑血，已是服毒自尽。
“又是死士。”萧彻皱眉踢开黑衣人的尸体，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令牌上，“背面龙纹更清晰，应该是玄铁盟的中层头目。”
此时，留在原地的轻骑也赶了过来。云微指着石缝中的雪绒花：“快些采摘，越多越好。另外派人搜查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埋伏。”兵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雪绒花从石缝中摘下，放进铺着棉布的竹篮里。
萧彻蹲下身查看百户的伤势，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脉搏，百户突然睁开眼，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微弱却急切：“靖王……靖王要炸……炸天牢……救太子……”
这话让两人同时一惊。云微立刻追问：“何时？用什么炸？”
百户张了张嘴，嘴角溢出更多黑血，显然也中了“化魂散”的余毒，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京城的方向，最终头一歪，没了气息。
萧彻猛地站起身，望向京城方向的炊烟，眼神凝重：“天牢关押着太子和玄铁盟的俘虏，靖王若炸了天牢，既可以灭口，又能制造混乱趁机劫狱，甚至嫁祸给我们。”他转头对亲兵下令，“立刻快马回京城，通知千户加派人手守天牢，严查天牢附近的可疑人员和易燃易爆之物！”
亲兵领命疾驰而去。云微看着竹篮里渐渐堆满的雪绒花，又看了看百户冰冷的尸体，忽然想起《永安宫记事》里的记载——景元二十三年，靖王曾暗中囤积火药，用于谋反。她连忙掏出书册翻找，果然在最后几页找到一行模糊的字迹：“秘药藏于天牢地底，引火可焚半城。”
“不好！”云微将书册递给萧彻，“靖王的目标不是劫狱，是用藏在天牢的火药引爆‘化魂散’余药，到时候不仅天牢不保，整个京城都要遭殃！”
萧彻看着书页上的字迹，脸色瞬间沉如寒铁。此时，采摘雪绒花的兵士已将竹篮装满，正向这边聚拢。他当机立断：“你带五十人，立刻带着雪绒花回太医院炼解药，务必尽快制出成品。我带剩下的人抄近路回天牢，阻止靖王。”
“小心。”云微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靖王诡计多端，别中了他的圈套。”
萧彻反手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放心。你也保重，伤口别再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语。云微转身跃上战马，带着装满雪绒花的竹篮疾驰而去，马尾扫过地上的霜花，留下一串浅浅的印记。萧彻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握紧长剑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身后的轻骑紧随其后，马蹄声踏碎了山林的寂静，也朝着一场新的危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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