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雷二蛋就跟那耗子搬家似的，一得空就蹭到维修组那堆“废料”角落，叮叮当当，敲敲打打。下班了也不急着走，裹得跟个棉花包似的，借着那半明半暗的灯光继续鼓捣。那专注劲儿，看得老张直撇嘴，跟旁边人嘀咕：“瞧见没？瞎耽误功夫！有这劲儿头，早把地扫八遍了！”赵师傅倒是偶尔瞥过去两眼，没多说啥，就是眼神里多了点琢磨。
雷二蛋全当没听见，心里头憋着一股劲呢。这天一大早，雪总算停了，可天儿还阴得像个瓦盆底，嘎巴冷。那辆“折叠多功能工具车”也终于露出了全乎模样。
主体框架用那几根自行车三角梁焊得结结实实，底下四个轴承轮子溜溜转，推起来轻快还没啥噪音。薄铁板敲打成的三层工具箱，每层都有个小搭扣，里面用旧木板做了隔断，扳手、钳子、螺丝刀、电工工具分门别类躺得那叫一个舒坦。最上面那块能折叠的木板支棱起来，面积不大，但放个零件、摆个仪表绰绰有余。旁边还有个插销，能固定住。原先那破帆布篷子，被他裁下来一大块，四周镶了旧书包带上拆下来的松紧带，正好能严严实实地罩在整个车子上头，防雪防尘。
“齐活！”雷二蛋拍了拍冰凉的金属框架，心里美得冒泡，“就差个名儿了…嗯，暂时就叫‘老六号’战车！”
他这儿正臭美呢，维修组的电话就跟催命似的尖叫起来。赵师傅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话筒，嗯啊了两声，脸色就凝重了：“知道了！马上到！”
撂下电话，赵师傅就吼了一嗓子：“三车间！桥式行车起升电机抱死了！生产线停了！老张，拿上家伙，赶紧…呃…”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雷二蛋已经把常用抢修工具利索地归置到了“老六号”的工具箱里，又麻利地往平板下层塞了个万用表和一套精密扳手，最后把那个防雨罩一卷，塞在侧面挂着的网兜里。
“赵师傅，工具齐了，走吧！”雷二蛋推着“老六号”，轱辘压过地面，发出轻快的嗡嗡声，瞬间就滑到了门口，那叫一个稳当省力。
赵师傅看着这新鲜玩意儿，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行啊你小子！真鼓捣出来了？走！试试活儿！”他顺手又把一大盘备用粗电缆卷了卷，放在了平板空位上。
老张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手里还拎着他那个沉得要死的破挎包和拖油瓶似的旧箱子，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狼狈。他张了张嘴，想挑点毛病，可那小车看着确实轻巧方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梗着脖子，吭哧吭哧地拖着笨箱跟在后面，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一路上，雪后路滑，“老六号”四个小轮子灵活地避开坑洼，推起来毫不费力。雷二蛋还能腾出手帮着赵师傅拿点零碎。老张可就惨了，深一脚浅一脚，那破箱子还不听话，净往雪堆里扎，累得他呼哧带喘，满头白毛汗（气的），引得路上遇到的工友纷纷侧目。
“哟，老张，锻炼身体呢？”
“赵师傅，这小车挺带劲啊，哪搞的？”
赵师傅难得嘴角有点笑模样：“维修组小雷自个儿琢磨的，废物利用！”
赶到三车间，场面已经有点乱了。巨大的行车僵在半空，底下流水线全停了，车间主任急得团团转，工人们都仰着脖子看。地上油污混合着雪水，一片泥泞。
“赵师傅，你可来了！快看看！”车间主任像是见了救星。
赵师傅二话不说，指挥道：“二蛋，工具！老张，搭把手，准备拆端盖！”
雷二蛋把“老六号”稳稳停在电机下方，打开搭扣，三层工具一目了然。赵师傅需要什么，他几乎能瞬间递到手上。需要记录数据时，把折叠平板一支，万用表往上一放，高度刚刚好。拆下来的螺栓、零件，也分门别类放在平板空处，不会滚得到处都是或是沾满泥污。
老张拿着个大手电筒照明，看着这效率，心里酸溜溜，嘴上却忍不住嘟囔：“…花里胡哨…”
就在这时，天空那巨大的车间顶棚缝隙里，又飘下来零星雪花，还夹杂着冰冷的锈水屑。
“不好！”赵师傅正拆到关键处，露出里面的线圈和精密轴承，“这玩意可不敢沾水锈蚀！”
雷二蛋反应极快，立刻从侧面网兜抽出那块大帆布防雨罩，抖开来，上面的松紧带正好能紧紧箍在“老六号”的框架上，瞬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雨棚，刚好遮住了赵师傅正在操作的部位和那些精密零件。
“好小子！有心了！”赵师傅惊讶地看了雷二蛋一眼，手下动作更快了。车间主任也松了口气，投来赞许的目光。
老张举着手电，看着那临时搭起的小小“工棚”，再看看自己差点淋湿的工具包，彻底没声了。
故障原因是轴承缺油烧死。赵师傅技术过硬，雷二蛋配合默契，工具顺手，很快更换了备件。通电试车，行车嗡鸣一声，缓缓上升，恢复正常。
“太好了！”车间主任抹了把汗，用力拍了拍赵师傅肩膀，“老赵，宝刀不老！还有这小同志，”他看向雷二蛋和那辆工具车，“你这小车，可真帮大忙了！又快又省事！”
回去的路上，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风雪又大了些，但赵师傅脚步轻快。雷二蛋推着“老六号”，虽然脸冻得通红，但心里热乎。老张默默跟在后面，拖着那破箱子，感觉比来时更沉了。
快到维修组时，迎面碰上库房的孙姐带着俩女工，正费劲地抱着几大捆新到的劳保棉手套，往临时发放点走。雪地难行，她们走得歪歪扭扭，手套都快抱不住了。
孙姐一眼就瞧见了雷二蛋推着的怪模怪样的小车，特别是那块支棱着的平板，眼睛一亮：“哎！雷二蛋！你这车…能借使使不？帮我们运点手套！”
“好嘞，孙姐！”雷二蛋赶紧把工具归置到下层，空出平板。孙姐和女工们七手八脚把十几大捆手套堆上去，用绳子稍稍一拦，稳稳当当。
孙姐试着推了一下，轻省！她脸上那常年不变的刻板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丝纹路：“嗯…是比抱着强点。推走了啊，一会儿还你！”说完，就带着女工，推着一车手套，比以前轻松不少地走了。
赵师傅看着这一幕，哈哈一笑，转头对雷二蛋说：“行啊，小雷！咱维修组的宝贝，这都快成厂里的公共财产了！弄得不赖！真不赖！”这夸奖，可是实打实的了。
回到维修组，老张把破箱子往墙角一扔，闷头坐下抽烟，不再吭声。其他同事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老六号”，问这问那。
雷二蛋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简单应和着，脸上还是那副有点懒洋洋的笑模样，可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小发明，大效率！后勤‘老六’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效果达标！”
眼角余光瞥见李强刚从外面回来，正盯着那辆工具车，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一副难以置信又夹杂着嫉妒的复杂表情。
雷二蛋心里哼了一声，故意把车子推得轱辘嗡嗡响，从李强面前经过。
“哼，眼气吧？这才哪到哪啊。”他暗自嘀咕，“‘老六号’的征程，可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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