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吓了一跳：“羊肝？那得多少钱啊？再说，鸽子市那地方……”
“没办法了，小玲那脸色您也看到了。”二蛋态度坚决，“我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二蛋揣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糖票，又溜达到了鸽子市。他不多逛，直接找那些看起来像周边农村过来、偷偷卖点自产东西的人。
转悠了半天，还真让他碰上一个老头，蹲在墙角，面前摆着个小篮子，用布盖着。二蛋凑过去低声问：“大爷，有啥好东西？”
老头警惕地看看四周，掀开布一角，里面居然是小小一块暗红色的东西，看着挺新鲜。
“羊肝，自家杀的，就这一点。”老头声音沙哑。
“咋换？”
“三张糖票，或者一块五毛钱。”老头报价。
三张糖票！够买好几斤白糖了！二蛋心里滴血，但看着那块难得的羊肝，一咬牙：“成！换了！”
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比拳头也大不了多少的羊肝揣进怀里，二蛋感觉像是揣了一团火。回到家，他亲自下厨，把羊肝切成薄薄的片，和好不容易攒的一小把枸杞子（之前晒干的）一起，煮了一小碗汤。汤里只放了一点点盐，滴了一滴香油。
汤端到小玲面前，香味飘出来，全家人都忍不住咽口水，但没人凑过来。
“哥，这……”小玲看着那碗油星点点的肝片汤，有点不知所措。
“快喝了，专门给你补血的。”二蛋把碗推过去，“一滴都不许剩。”
小玲看看哥，又看看爸妈，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碗无比珍贵的汤。汤有点腥，但她喝得很慢，很仔细，每一口都像是在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从那以后，雷家的伙食，就在二蛋那本简陋的“营养数据库”的指导下，进行着极其有限的精准调配。那点羊肝汤不可能顿顿有，但二蛋会优先把豆渣、还有偶尔从河沟里摸到的小鱼小虾（高蛋白）分给浮肿的爹和贫血的小玲。
二蛋那本皱巴巴的“营养台账”和精准到克的分配，终究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挡不住肚皮里一天比一天空的慌。全家人的眼睛，时不时就忍不住往房顶上瞟。那几棵南瓜藤，成了灰扑扑日子里最勾人的一点念想。
几个小南瓜妞子，在二蛋和小玲的精心伺候（主要是省下来的淘米水和那点不敢多用的“科学肥”）下，总算一天天鼓胀起来，表皮泛起了健康的青绿色，看着就喜人。徐兰算计着日子，再有个把月，说不定就能摘一个下来，给全家添顿真正的菜，哪怕一人就分到一小块，那也是肚子里难得的实在货。
这念想，不光是雷家人有。隔壁95号院，多少双眼睛也盯着呢。
这年头，谁家房顶上多了点绿色，那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97号院屋顶的南瓜，早就在胡同里传开了。羡慕的有，眼红的更多，尤其是95号院那些半大小子，饿得眼睛发绿，肠子跟刀绞似的，看啥都像吃的。
这天下午，二蛋和雷大炮都还没下班，徐兰在街道办没回来，家里就小玲和小燕在。小玲在屋里写作业，小燕蹲在院里看蚂蚁搬家。
突然，院墙头上探出几个脑袋，正是95号院的棒梗带着他的俩“跟班”，半大小子，一个个瘦得跟麻杆似的，眼神却贼溜溜的，直接盯上了房顶那几颗日渐丰满的南瓜。
“嘿！瞧见没！真结瓜了！”棒梗吸溜着鼻子，眼睛放光。
“梗哥，咱……咱摘一个尝尝？”一个跟班馋得直咽口水。
“废话！不摘等着喂雷家那帮怂包？”棒梗撇撇嘴，一脸混不吝，“街道都说了，困难时期要互助！他家种这么多，吃独食？美的他们！”
说着，棒梗手脚麻利地就攀着墙头的砖缝，要往97号院里翻。他现在饿急了，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胆子越来越肥。
小燕一抬头，看见墙头上冒出个人，吓得尖叫一声：“啊！有人！”
屋里的雷小玲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一看是棒梗要翻墙，脸都气白了：“贾梗！你要干什么！滚下去！”
棒梗骑在墙头上，不但没下去，反而得意地晃着腿：“干什么？摘瓜！雷小玲，识相点乖乖给老子递上来，不然老子自己上去，把你们那破菜园子全踩烂了！”
他声音很大，故意嚷嚷，像是给自己壮胆，也是吓唬雷家姐妹。
小燕吓得躲到姐姐身后。小玲虽然害怕，但护着妹妹，梗着脖子骂：“你敢！那是我哥种的！你敢偷我就喊人了！”
“喊啊！你喊破喉咙看看谁来管？”棒梗有恃无恐，“街道让咱活命！吃你个瓜是看得起你！兄弟们，上来！”
另外两个小子也跟着起哄，要往上爬。
眼看这伙“蝗虫”就要扑上来，就在这时，棒梗刚把一条腿迈过墙头，准备往下跳，脚脖子突然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极细的东西上——
“叮铃铃铃——！”
一阵急促、清脆的铃铛声猛地炸响！毫无预兆，吓得墙头上的棒梗一个激灵，身子一歪，差点直接栽下来！
“我操！啥玩意儿？！”棒梗慌忙抓住墙头，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只见墙根底下，杂草丛里，藏着几个用细鱼线连着的小铃铛，线绷得紧紧的，刚好拦在他下落的位置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吓人的事情发生了。雷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二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破本子，好像刚下班回家。他看都没看墙头上的棒梗，直接对屋里说：“小玲，去街道办，直接找王主任，就说有流氓团伙光天化日入室抢劫，性质恶劣，请他赶紧带人来。”
他的声音不高，但异常冷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棒梗一听“流氓团伙”、“入室抢劫”，脸都吓白了。这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他本来就是想偷个瓜，咋就成抢劫了？
“谁……谁抢劫了！雷二蛋你少血口喷人！”棒梗色厉内荏地喊道，骑在墙头上，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二蛋这才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似乎勾了勾，带着点嘲弄：“不抢劫？那你翻我家墙头干嘛？锻炼身体？要不我让我爹回来指导指导你？他老人家正好缺个活动筋骨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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