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心情郁结,愤懑难平的贡,独自一人离开了寺庙,跑到山脚下的一处酒馆,开始酗酒。
不要美酒。
只要最烈、最辣的青稞酒。
如同饮水般,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
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神智模糊。
醉酒之后,压抑的情绪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
他趴在桌上,口中无意识地咒骂着“德隆”这个名字。
作为殊胜家族长子,贡结交的,自然也是其他殊胜家族,至少也是法王家族之人。
这些人见他郁闷,纷纷开口安慰。
其中一人开口道:
“贡,听说你姐姐……唉!”
“我派人打听过了,那德隆家往上数五代都是泥腿子,彻头彻尾的底层贱民,血脉低贱得不能再低贱,哪里配得上你们昆氏的高贵殊胜血脉?”
“这简直是对你们家族的侮辱!”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彻底引燃了贡压抑的怒火和倾诉欲。
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早已失去了警惕,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将“德隆”那个版本的故事,咆哮着说了出去,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心中的憋闷和屈辱一并倾泻出来。
他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当即,酒馆中那些本就对白玛心有觊觎,对“德隆”这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羡慕嫉妒到了极点的年轻贵族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拍案而起,大声谴责德隆的卑劣行径,言语间充满了对昆氏家族的“同情”和对德隆的鄙夷。
更有甚者,扬言若是在外面遇到德隆,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癞蛤蟆与天鹅之间的天堑之别。
当晚,借着贡这次醉酒失言,这个出自受害者亲弟弟之口的“真相”,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雪域上层的贵族圈子里流传开来。
尤其是各大有争夺活佛资格的殊胜家族和重要的法王家族,几乎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白玛对德隆的“青睐”根本就是假的,不过是昆氏家族为了掩盖丑闻,维护家族体面的办法。
同时,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了,昆氏家族是真的彻底退出活佛竞争了。
而白玛本人,不过是家族利益下的牺牲品。
得知“内情”后,有人为白玛的遭遇和资质感到惋惜,一朵天山雪莲竟被污泥所染。
有人则暗自窃喜,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更有人幻想着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山雪莲”被被玷污的场面,心中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
无论如何,经由这次醉酒泄密,白玛、青鳞江与贡布住持三人最大的目的,已然在众人的“唏嘘”、“嘲讽”与“理解”中,顺利达成了。
第二天清晨,贡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昨夜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逐渐拼凑、清晰起来。
酒馆、烈酒、旁人的怂恿。
还有他自己那如同失控洪水般倾泻而出的,关于姐姐白玛和那个德隆的屈辱真相……
“嗡”的一声。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随即被无边的恐慌彻底淹没。
完了!
完了!
完了!
家门的丑闻……姐姐最不堪的隐私……竟然被他这个亲弟弟,在醉酒后如同兜售货物般宣扬了出去!
一想到接下来整个雪域上层贵族圈在背后对姐姐指指点点。
那些曾经倾慕她的目光将变成鄙夷和阴晦,无数污言秽语将如同毒箭般射向昆氏家族的门楣……
一想到父亲和姐姐在得知是他泄露了这“家丑”后,会是何等的震怒与失望……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将他彻底包裹,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
他蜷缩在床榻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
就在他被惶恐啃噬心神之际。
“砰,砰,砰!”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声音如同催命符,让贡猛地一颤。
他战战兢兢地挪下床,几乎是拖着脚步蹭到门边,颤抖着扶着门栓半天,不敢拉开。
纠结了半天,他最终还是认命了一般,伸手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他此刻最不敢面对的人——
姐姐白玛。
晨光熹微中,白玛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
折射的雪光将她映衬的白皙无比,圣洁不可直视。
她此时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然而,贡看到姐姐,就如同老鼠见到了猫,瞬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姐……我……”
“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对,对不……”
他语无伦次,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玛并没有如他预想中那般斥责于他,或是面带怨恨。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温柔地抱住了这个因恐惧和自责而浑身僵硬的弟弟。
她太清楚这个弟弟的性格了,虽然没有纨绔子弟的种种劣性,但完全管不住一张嘴,只要他知道了的事,更快整个大雪山都会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让这个弟弟作为传声筒的原因。
这次的事件里,他们三人瞒着这个弟弟,甚至还利用了他。
此刻,白玛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但她清楚,有些事是你需要瞒着这个弟弟的。
她用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着,声音柔和:
“好了,没事了。姐姐不怪你。”
简简单单几个字,如同泉水,瞬间冲垮了贡心中用恐惧和自责筑起的高墙。
巨大的愧疚,与突如其来的宽恕,交织在一起,让贡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再也忍不住。
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他伏在姐姐的肩头,哭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在他模糊的泪眼中,看到了跟在姐姐身后走进来的身影。
面色沉肃的父亲贡布住持。
贡看到父亲那严厉的面容后,被姐姐安慰的心情,又变得恐惧起来。
甚至连哭都不敢哭了,只敢无声地哽咽。
贡布住持目光,落在抽泣的贡身上:“贡……你可知错?”
贡连忙挣脱姐姐的怀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连连认错:
“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贡布住持冷哼一声,继续训诫道:
“如今你犯下大错,口无遮拦,致使家门蒙羞,姐妹清誉受损。”
“按照家法族规,本该将你重罚,以儆效尤!”
听到“重责”二字,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但是,”贡布住持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一旁静立的白玛:“你姐姐念你年少,又是一时酒后失言,并非本意,苦苦为你求情。”
“看在白玛的份上,我才决定暂且从轻发落。”
贡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再次叩首:“谢谢爹,谢谢姐姐……”
贡布住持语气依旧严厉:
“罚你十鞭之刑,我亲自行刑!”
闻言,贡身子一阵颤抖,但也知道父亲已经手下留情,不敢吱声。
“之后,面壁在藏经阁,什么时候将西面墙壁的经书全部绢抄一遍,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此外,我大雪山苦寒之地,饮酒驱寒本是常事。”
“然你心性不定,每次贪杯便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惹是生非!长此以往,必酿大祸!既然如此,以后不管教你,是不行了!”
说着,他从宽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了一件物什。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色泽暗沉、表面有着天然木质纹理的葫芦。
“此乃‘澄明葫芦’,是一件五品辅助祭器。”
贡布住持将其递到贡面前:“它除了能吸纳储存酒水,并在需要时喷吐烈焰伤敌外,其最核心的效用,便是能够吸收酒气。”
“一旦契约,任何进入你体内的酒液,成分都会在瞬间被葫芦吸纳。”
“换言之,只要你佩戴着它,从此以后,无论饮下多少酒,都如同饮水,再也不会醉!”
听到父亲这番话,贡原本黯淡绝望的眼中,猛地一亮!
他嗜好果酒那甘醇清甜的味道,却并不喜欢微醺的状态,以及次日头痛欲裂的感觉。
这个酒葫芦,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既能满足口腹之欲,又能杜绝酒后闯祸的可能!
“爹!我……我愿意契约!我一定时刻佩戴,绝不再因酒误事!” 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酒葫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接下来,贡布住持脸色一肃,抽出一根鞭子。
挥了挥手,示意白玛暂且退到外间等候。
静室之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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