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穿透破旧的棉鞋和褴褛的裤脚,扎进每一寸肌肤,直透骨髓。队伍在覆盖着积雪和裸露冰面的河道上艰难跋涉,每一步都伴随着滑倒的风险和沉重的喘息。凛冽的河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带走身体仅存的热量,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在眉毛、胡须和帽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陈峰走在最前面,步枪充当探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冰面的承重和湿滑程度。他的脚早已冻得麻木,全靠意志力在驱动。身后,队员们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抬着赵山河担架的四个汉子更是气喘如牛,额头青筋暴起,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担架不断摇晃,引得昏迷中的赵山河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坚持住!都跟紧!注意脚下!”陈峰不时回头低吼,声音在河谷的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岸,寻找着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痕迹,同时也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队…队长,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一个年轻战士脚下一滑,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河面上,带着哭腔喊道。他的脸色青紫,嘴唇干裂出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他的冻伤最为严重,脚踝肿得像馒头,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起来!不想被鬼子抓去当靶子,就给我站起来!”陈峰快步走回去,用力将他拉起,几乎是将他半拖半架着前行,“想想死在矿场的弟兄!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那战士看着陈峰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咬了咬牙,重新挣扎着迈开脚步。求生的欲望和对战友的责任,支撑着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在绝境中前行。
林晚秋跟在担架旁,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单薄的棉衣根本无法抵御这酷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指冻得像胡萝卜,几乎握不住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但她依旧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时查看赵山河的情况,用几乎冻僵的手为他掖好盖在身上的破毯子。
“晚秋…姑娘…放…放下我吧…”赵山河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林晚秋憔悴的样子,艰难地说道。
“别胡说!赵大哥,坚持住!我们快到了!”林晚秋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知道,放下担架,就意味着放弃赵山河,这绝无可能。
沿着冰河逆流而上约莫一个多时辰,身后的山谷方向隐约传来了日军嘈杂的吆喝声和军犬的吠叫,声音在狭窄的河谷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和迫近。
“鬼子追上来了!”殿后的王铁锤脸色一变,低声吼道。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上来。
陈峰强迫自己冷静,他迅速观察四周。河道在这里有一个较大的转弯,岸边堆积着被夏季洪水冲下来的巨大卵石和枯木,形成了一片相对杂乱的区域。
“快!躲到那些石头后面去!保持绝对安静!”陈峰当机立断,指挥着队伍迅速躲藏到河岸边的巨石和倒伏的枯树后面。队员们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连大气都不敢喘。抬担架的几人更是小心翼翼,将担架轻轻放在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里,用枯枝和积雪稍作伪装。
陈峰则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石缝,紧紧握住手中的步枪,眼睛死死盯着河道转弯处。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赌博。如果日军沿着河道追来,他们无处可逃,只能拼死一战。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风呜咽,冰面下河水流动的汩汩声,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构成了死亡降临前的交响。林晚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她看着不远处陈峰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依赖、担忧,还有一丝乱世中悄然滋生的、不敢言明的情愫。
日军的吆喝声和犬吠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皮靴踩在积雪和冰面上的“咯吱”声。一支大约十余人组成的日军先遣小队,牵着两条吐着舌头的狼青军犬,出现在了河道转弯处!
他们行进得很快,显然是在追踪。两条军犬在河边来回嗅着,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
所有躲藏的义勇军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然而,那两条军犬在河边嗅了一圈后,显得有些困惑。河水冲刷了气味,冰面的湿滑也干扰了足迹的辨认。它们朝着陈峰他们藏身的方向叫了几声,但又似乎无法确定。
领队的日军军曹皱着眉头看了看军犬的反应,又看了看前方依旧蜿蜒无尽的河道和两岸复杂的地形,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用日语对部下说了几句什么。
一名日军士兵大声朝着空旷的河谷喊了几句日语,大概是“出来投降”之类的劝降话语,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军曹啐了一口,似乎认为目标可能已经沿着河道走远,或者改变了方向。他不再犹豫,指挥着小队继续沿着河道向前快速追去,并没有仔细搜查河岸边的乱石区域。
日军的皮靴声和犬吠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河谷的风声中。
直到确认日军小队已经完全离开,所有人才如同虚脱般松了一口气,很多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内衣,此刻被寒风一吹,更是冷得彻骨。
“他娘的…吓…吓死老子了…”王铁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陈峰也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脸色依旧凝重。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侥幸。日军大队很可能就在后面,或者分兵搜索其他方向。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检查人员和装备,我们马上离开!”陈峰沉声下令,没有时间庆幸。
清点下来,万幸没有人掉队或暴露,但大家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尤其是赵山河,经过这番颠簸和惊吓,脸色更加难看,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队长,赵连长他…他好像又烧起来了…”林晚秋摸着赵山河滚烫的额头,焦急地说道。
陈峰走过去,看着赵山河昏迷中痛苦蹙眉的脸,心中一沉。没有药品,在这种恶劣环境下,高烧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不能再沿着河走了,目标太大。”陈峰做出了决定,“栓柱,你确定鹰嘴砬子的方向没错?”
“没错!队长,过了前面那个山梁,再往东北走,应该就能看到!”栓柱肯定地回答。
“好!我们上山!尽快赶到鹰嘴砬子!”陈峰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一个可以遮风挡雪、相对隐蔽的落脚点,是他们此刻最急需的。
队伍再次启程,拖着疲惫不堪、几乎冻僵的身体,离开了冰冷的河道,开始向着陡峭的山脊攀爬。山路比河道更加难行,积雪更深,荆棘丛生。每向上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饥饿、寒冷、伤痛、疲惫…多重折磨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吞噬着队伍的意志和体力。不断有人摔倒,又挣扎着爬起。沉默如同瘟疫般蔓延,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踩积雪的咯吱声,诉说着这场与死亡赛跑的艰辛。
陈峰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他的体力也接近极限。现代特种兵的严酷训练让他拥有超越常人的毅力和体能,但穿越后长期的营养不良、精神压力和连续的恶战,也让他损耗巨大。他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但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队伍的灵魂。
他回想起“龙刃”大队长曾经说过的话:“真正的强大,不是在顺境中展现的力量,而是在绝境中依然能点燃希望的火种。”此刻,他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黄昏时分,当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被墨色的夜幕吞噬时,队伍终于挣扎着爬上了栓柱所说的山梁。众人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瘫倒在地。
“队长!看!那边!那就是鹰嘴砬子!”栓柱指着远处一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兀险峻的山峰,兴奋地喊道。
陈峰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那座山峰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雄鹰的头部,一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崖壁上似乎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山峰周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终于…到了…”陈峰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还能动的,跟我先去探路!其他人原地休息,注意警戒!”陈峰强打精神,带着王铁锤和另外两个体力稍好的战士,朝着鹰嘴砬子的方向小心翼翼摸去。
他们花费了近半个时辰,才艰难地靠近了砬子底部。靠近了看,那悬崖更加险峻,洞口位于崖壁中段,距离地面有十几米高,下方是乱石堆。有一条极为隐蔽、几乎是垂直的、由天然石缝和人工开凿的简陋脚窝组成的小径可以通上去,小径上覆盖着积雪和枯藤,显然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陈峰仔细观察了周围,没有发现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
“我上去看看。”陈峰将步枪递给王铁锤,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脚,开始沿着那条险峻的小径向上攀爬。他的动作谨慎而敏捷,如同灵猿,充分利用岩石的缝隙和突出的部分。
几分钟后,他成功爬到了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他警惕地倾听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拔出腰间的刺刀,侧身闪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土和野兽粪便混合的霉味。他适应了一下黑暗,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容纳他们三十来人绰绰有余。洞内有一些散落的枯草和兽骨,角落里似乎还有一堆早已熄灭不知多久的灰烬,以及几个破烂的瓦罐。
这里确实曾经有人待过,但早已废弃。
陈峰仔细检查了洞内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危险,也没有其他出口。他心中稍定,这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临时避难所。
他返回洞口,对下面焦急等待的王铁锤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当陈峰带着这个好消息返回到山梁休息地时,几乎已经耗尽最后力气的队员们,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我们有地方落脚了!快,互相搀扶,我们过去!”陈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也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在暮色彻底笼罩山林之前,这支伤痕累累、饥寒交迫的队伍,终于相互搀扶着,沿着那条险峻的小径,陆续进入了鹰嘴砬子的山洞。
山洞里虽然同样寒冷,但至少挡住了刺骨的寒风。队员们一进入洞内,便再也支撑不住,纷纷瘫倒在地,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晚秋顾不上休息,立刻在洞口附近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检查赵山河的伤势。他的伤口果然出现了溃烂的迹象,高烧不退,情况危急。
陈峰安排王铁锤带人在洞口险要处设置警戒哨,虽然这里隐蔽,但绝不能放松警惕。他自己则和几个还有余力的队员,试图收集洞内那些腐朽的枯草和洞外能找到的少量干柴,准备生火。
没有火,他们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然而,摸索遍了全身,也翻遍了整个山洞,他们绝望地发现,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引火的东西——火柴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遗失或浸湿失效。
黑暗和寒冷,如同无形的巨手,再次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眼看就要被这无情的现实扑灭。
陈峰站在漆黑的洞口,望着外面彻底降临的、繁星满天的寒冬夜空,感受着洞内逐渐降低的温度和队员们压抑的绝望喘息。他知道,如果不能生火,赵山河很可能撑不过今晚,其他伤员和体力透支的队员也极度危险。
难道,千辛万苦找到了避难所,却要眼睁睁看着大家在寒冷和伤病中走向灭亡?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陈峰的目光落在了洞口岩壁上一些干枯的、如同絮状的苔藓上,一个来自现代野外生存训练的记忆,如同火花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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