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静岚县西大街那处闹中取静的巷口，早已是另一番光景。崭新的三层楼阁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门口两尊石狮子系着大红绸花，显得格外气派。尚未到吉时，门前便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那蒙着红绸的匾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不少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或乘着小轿，或步行而来，显然是各家夫人小姐派来打前站的。
王夫人这次是真下了血本，造势做得十足。不仅给县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递了精美的请柬，还请了舞狮队，吉时未到，锣鼓声、鞭炮声就已将气氛烘托得热火朝天。穿着崭新统一藕荷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们，个个面带得体微笑，身姿挺拔地侍立门前，光这排场就让人眼前一亮，心生好奇。
王夫人今日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杭绸褙子，头戴一套赤金头面，既显身份又不失亲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与王霜一起站在门口迎客。王霜则是一身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衬得小脸明艳活泼，像只欢快的黄鹂鸟，跟在母亲身边，应对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杨家的骡车到时，门前已是人头攒动。杨老爹、颜氏、元娘、杨大江和舒玉一下车，立刻就被这阵仗惊了一下。他们知道王夫人为这铺子造势费了心思，却没想到场面如此热闹。
“叔父，婶子，你们可来了！”李清娘眼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亲自将他们引到一旁稍静些的地方。
“哎呦，这人也太多了！”颜氏看着眼前这摩肩接踵的景象，忍不住低声惊叹。
李清娘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和一丝紧张，低声道：“下了不少帖子，也让人在城里散了些消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县令夫人带了几位官眷正在三楼雅间歇着呢，还有城里几家有头有脸的富户内眷，都打发人来了。”
正说着，吉时已到。一名穿着体面的司仪高声唱喏，请王夫人揭匾。
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李清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用力一拉红绸——
“娴月楼”三个龙飞凤舞、清雅秀丽的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瞬间映入众人眼帘！
“娴月楼？这名字雅致！”
“听说只接待女客？真是稀奇！”
“快看看里面卖的什么？”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议论声更大了。
紧接着，一个身着统一淡青色襦裙、年纪在三十上下、面容清秀、举止得体的女子走到门前台阶上，她是王夫人精心挑选并按照舒婷制定的手册培训过的女掌柜杜鹃。杜鹃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地向众人福了一礼，朗声道：
“诸位夫人、小姐，各位街坊邻里，今日‘娴月楼’开业，承蒙各位赏光！本楼专为女客开设，一楼售有各色新奇点心、饮子、零嘴小食及精巧玩物；二楼经营独一无二的成衣与首饰；三楼设雅间，需提前预定，可供夫人小姐们与好友小聚，品茗尝点，试衣试妆，听曲闲话。”
“为答谢各位厚爱，开业头三日，凡进店者，无论消费与否，皆可获赠试吃点心一份！消费满五两银，赠‘娴月楼’定制绣帕一条；满十两银，赠五百文代金券，下次可用！三楼雅间预定，赠特色果盘一份！”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本楼有规矩，只接待女客，恕不接待男宾，望诸位爷们儿海涵！”
这话一出，人群又是一阵哗然。只接待女客？这规矩可真新鲜！但也勾起了许多内宅女眷更大的好奇心。平日里她们能去的地方有限，如今有了这么一个专属于她们的“乐园”，怎能不心动？
“现在，娴月楼正式开业！欢迎各位贵客光临！”侍女最后一声宣告，侧身让开道路。
早已等候多时的女客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了娴月楼！
一楼瞬间被人潮填满！那些造型别致的桌椅根本无人坐下，所有人都挤在了那些刚刚装上透明琉璃柜门的博古架和展示柜前！
“哎呦！这柜子真透亮！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这白白嫩嫩的是什么？双皮奶？闻着怪香的！”
“这红彤彤的饮子就是奶茶？看着就好喝！”
“这辣条是什么？味道咋这么冲？嘶哈……可是怪香的！”
“这八音盒真精巧！一打开就有小人跳舞！给我家闺女买一个！”
惊叹声、询问声、购买声此起彼伏。虽然大部分人是进来看热闹的，但那诱人的点心香气、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以及侍女们耐心细致的介绍，让她们几乎无法空手而归。不过一个多时辰，一楼备下的货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尤其是双皮奶、奶茶和地香泡儿果酱，几乎被抢购一空！负责补货的丫鬟们跑得脚不沾地。
杨老爹和杨大江两个大男人在此处实在插不上手，也觉得有些尴尬，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在这儿纯属碍事，便跟王夫人打了声招呼，去了自家在县城的包子铺照看生意。
颜氏和元娘则被王夫人拉着，帮忙在一楼和二楼招呼客人。颜氏嗓门大，性子爽利，见到相熟或不熟的夫人，都能热络地聊上几句，介绍起点心饮子来更是头头是道：“这双皮奶可是用新鲜羊奶做的，嫩得跟豆腐脑似的，还养人！这辣条别看着红彤彤吓人，吃着可过瘾了，下饭！”
元娘则温婉细致，陪着几位看起来就身份不一般的夫人在二楼慢慢挑选衣裳首饰，轻声细语地解释着每件“孤品”的独特之处。
舒玉人小，钻在人群里倒也方便。她瞪大眼睛看着这火爆的场面，心里乐开了花。
一楼果然如同预料的那般，人潮涌动！那些造型别致、香气诱人的点心饮子，那些装在透明琉璃罐里（王夫人咬牙定制了一批小号琉璃罐，专门用于展示果酱和蜜饯）、色泽鲜亮的地香泡儿果酱，还有那些从南方运来的精巧八音盒、巴掌大的琉璃镜、香气持久的香膏……每一样都让进店的女子们爱不释手！
虽然大部分人是进来看热闹、蹭试吃的，但架不住东西实在太新奇、太诱人！那试吃的小点心，一口下去就勾起了馋虫；那果酱抹在送上的一小块极其松软的白面馍馍上，酸甜开胃，让人忍不住想买一罐回家；那辣条的奇异辛香更是霸道，几个胆子大的年轻媳妇尝了之后，嘶嘶哈哈却停不下来，当即就要买上几份……
于是，出去的人基本没有空着手的！最不济的，也要拎上一小包点心或者一罐果酱。不过一个多时辰，一楼货架上预备的点心、饮子原料、果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耗，好几个品种直接挂出了“售罄”的木牌！
二楼的环境比一楼更加雅致静谧。那些独一无二的衣裳和首饰，被巧妙地陈列在纱帘和镂空隔断之后，每一件旁边都有专门的侍女负责介绍。夫人们在这里明显从容了许多，可以慢慢挑选，试穿试戴。
“这套湖蓝色的，这绣样真是别致，从未见过！”
“这支赤金点翠步摇，蝶翼竟然能微微颤动，太精巧了！”
“这件？仅此一件？那我定下了！现在就包起来！”
元娘温言细语，帮着侍女们向客人们解释衣料的特色、首饰的做工，她态度真诚，言语妥帖，很得那些夫人小姐的好感。不过大半个时辰，二楼展出的衣裳首饰便被预订了大半，乐得负责二楼的主管娘子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三楼更是火爆。那些风格各异的雅间，早在开业前几日就被消息灵通的几家夫人预定一空。此刻雅间内，夫人们享受着精致的点心和特调的饮子，在侍女的伺候下，试穿着二楼送上来的新衣首饰，对着明亮的铜镜左照右照，或与好友说着私密体己话，或请了说书女先生说着新编的故事，个个眉开眼笑，惬意非常。那银子，自然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
李清娘如同一只花蝴蝶，在一楼、二楼、三楼之间不断穿梭，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与各位有头有脸的夫人寒暄、道谢，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舒玉人小，被安排在二楼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面前摆着几样点心和一杯奶茶，美其名曰“监工”。王霜好不容易逮着个空子，溜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地垮下肩膀，揉着自己笑得发僵的脸颊，小声哀嚎：
“我的妈呀！玉儿，我脸都快笑抽筋了！这比跟我娘学管家算账还累！我现在看见人就想条件反射地福礼问好！”
舒玉看着她那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递过去一块她最爱吃的辣条：“辛苦了霜总！来，补充点能量！”
王霜接过辣条，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被那辛辣过瘾的味道刺激得精神一振，含糊道：“不过……看着这生意火爆的场面，再累也值了！你看见没？一楼都快卖空了！二楼也预定出去大半！三楼……三楼那就是个销金窟！我娘刚才偷偷跟我说，光是三楼预收的定金，就快赶上我家以前一个月的进项了！”
她说着，眼睛亮得惊人，凑到舒玉耳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咱们这步棋，走对了！女人的钱，果然最好赚！”
“是有钱女人的钱最好赚！”舒玉紧跟着笑了起来，二人笑成一团。
舒玉看着楼下熙熙攘攘、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看着那些侍女们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的身影，听着不绝于耳的银钱入库的叮当声，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她小口啜着奶茶，点了点头：
“开局是不错。不过，这才是第一天，新鲜劲儿过去后，还得靠真本事留住客人。”
“放心吧！”
王霜一拍胸脯，又恢复了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有咱们的‘独门秘方’和‘孤品战略’，还有婷子制定的那些服务规矩，保管让她们来了第一次就想来第二次！对了，那个‘每月初十出新款’的消息，我娘准备三日后放出去，到时候，嘿嘿……”
她脸上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
王霜拿起一杯侍女递过来的温茶一口灌下，毫无形象地靠在舒玉身上：
“不行了不行了玉儿！我感觉我灵魂都要出窍了！你看我娘，还在那儿跟李夫人聊得风生水起呢！她怎么那么能撑？”
舒玉看着王夫人那依旧从容得体、谈笑风生的模样，心里也是佩服不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能者多劳嘛霜总！你看这生意多红火！咱们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舒玉笑嘻嘻地给她画大饼。
王霜翻了个白眼，但看着眼前这宾客盈门、生意兴隆的景象，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扬：“算你会说话！等今晚盘账，要是数字好看，本总就不计较这点辛苦了！”
忙忙碌碌中，午时已过半。一楼的大部分商品已经售罄，二楼的订单也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楼雅间的客人还在悠闲地享受。杨家人见帮不上什么忙，便向王夫人告辞。
王夫人虽然疲惫，但精神极其亢奋，拉着颜氏的手不住道谢：“今日多亏婶子和元娘帮忙招呼！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颜氏笑得合不拢嘴：“谢啥！都是自家生意！你们忙，我们先回去了，秀芝一个人在家，我心里惦记的很。”
回杨家岭的路上，骡车里的气氛异常热烈。
“我的老天爷！这人也太多了！”
颜氏兴奋地盘点着：“我的老天爷！你们是没看见！那点心，一盘子一盘子地往外端！那果酱小娃娃巴掌大一小罐，卖一两银子！居然都抢着要！还有二楼那些衣裳首饰，我的乖乖，那价钱……看着都吓人，还真有人买！”
元娘也温婉地笑着：“是啊娘，我看清娘和霜丫头准备得充分，那些侍女也训练得好，虽然人多，倒也忙而不乱。”
杨大江虽然没在铺子里久待，但也被那人潮震撼，憨厚地笑道：“生意好就好，生意好就好。”
杨老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显然对与王家的这次合作十分满意。
舒玉靠在颜氏怀里，听着家人们的议论，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心里盘算着空间里下一批要点心材料和果酱的产出计划。嗯，地香泡儿果酱得加紧熬制了，双皮奶和奶茶的消耗量也远超预期，还有辣条……看来得让阿奶再多收些地香泡儿了。
接下来一连三日，娴月楼的生意非但没有降温，反而因为口碑发酵愈发火爆！“专为女客服务”的新奇定位、“孤品”衣裳首饰的独特吸引力、雅间的私密舒适、以及那些外面绝对吃不到的美味点心和饮子，迅速成为了静岚县乃至周边县镇后宅女眷们热议的焦点。
每天铺子还没开门，门外就有马车等候。点心和果酱几乎是上架就空，二楼的裁缝和银匠被催单催得差点住在铺子里。三楼的雅间更是需要提前三五天才能预定到。
就在全城女人都为娴月楼疯狂，猜测着它下次会推出什么新花样时，开业第四天，娴月楼门口挂出了一块醒目的水牌：
“本楼二楼‘孤品’衣裳、首饰，每月初十出新款，每款仅此一件，先到先得，过后不候。”
每月只出新一次？还仅此一件？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已经体验过“孤品”魅力、或是还没来得及抢到的夫人小姐们，更是铆足了劲，就等着初十那天前来“血拼”！娴月楼和“初十”这两个词，几乎成了静岚县女性圈子里最时髦的话题。
而被王霜戏称为“甩手掌柜”、本该在家享清福的舒玉，不仅没闲着，反而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空间里，她利用时间流速差，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肝”着：利用时间流速反复调试各种点心的配方，确保口感和味道的稳定；
利用技能下载区弄来的《基础纺织机械改良图解》和《常见植物染料提取与应用》的知识（同样只花了少量功德值兑换了思路），结合王霜画出的那些融合了现代审美元素的图样，琢磨着如何在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下，将它们尽可能完美地实现出来；
还要分神关注水产养殖区里刚刚用功德兑换投放的鱼苗虾苗……
现实中，她还要应付每日雷打不动的晨练（虽然依旧痛苦，但效果显着，至少现在站完桩不会直接瘫地上了），操心家里作坊的面饼生产，盯着家里那块“实验田”，偷偷用灵泉水滋养刘秀芝和二叔杨大川的身体，偶尔还要被颜氏抓着“研究”新的菜式给家里人改善伙食……
舒玉只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用！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这日深夜，舒玉再次拖着“意识”上疲惫不堪（身体在睡觉）的小身板从空间里出来，感觉自己快要羽化登仙了。她瘫在炕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哀叹：
“失策啊失策……本以为抱上王伯母和霜总的大腿就能躺赢，谁知道这甩手掌柜比亲自上场还累……我这哪里是东家，分明是007高级打工仔兼首席技术官兼产品经理兼供应链主管……还是童工！”
哀叹归哀叹，但当她想到娴月楼那红火的生意，想到家里日益充盈的银钱，想到二婶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想到家人们眼中越来越多的底气……她又觉得，这一切的忙碌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啊——我不行了！阿奶，我腿要断了！”
清晨的老宅后院，舒玉再次发出一声哀嚎，小身子摇摇欲坠。
颜氏却站得稳如泰山，还有闲心纠正她的姿势：“屁股撅那么高干啥？往下坐！腰挺直！对！就这样！玉儿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舒玉内心泪流满面：阿奶，您这口号跟谁学的？！我不想当人上人，我只想当个快乐的咸鱼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当她感觉到自己小小的身体里确实滋生出一丝以往没有的力量，跑跳起来更加轻快，甚至能勉强跟上秀秀她们玩耍的脚步时，心里那点怨念又化成了动力。
这天，她正猫在空间里，对着小爱同学下载的《水泥攻略》和小型窑炉模型发愁，琢磨着石灰石和粘土的比例，王霜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玉儿！玉儿！救命啊！”
王霜一进来就大呼小叫，“下月初十的新款图样！我娘快把我逼疯了！画不出来！真的画不出来了啊！我感觉我的灵感已经枯竭了！快，把你的存货再支援我一点！”
舒玉从一堆灰扑扑的原材料中抬起头，看着王霜那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手里的“科研”工作。
得，这位“霜总”又来催稿了。
她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不轻松啊！
娴月楼的风光背后，是她这个“幕后黑手”永无止境的“爆肝”日常。
甜蜜的负担，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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