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晨露还凝在阶前的青苔上时，苏凝已坐在镜前梳妆。晚翠正为她绾发，铜镜里映出她沉静的侧脸，胳膊上的燎伤已褪成浅粉色，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
“主子，御膳房的刘管事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新做了您爱吃的碧梗粥，问您要不要尝个鲜。” 小宫女捧着个烫金帖子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 —— 谁都知道，御膳房的人从前对苏凝可没这么殷勤。
苏凝接过帖子，指尖划过上面 “刘忠” 二字，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刘忠是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前两年仗着淑妃的势，在后宫膳食上做了不少手脚，克扣份例、以次充好是常事，连她这个不起眼的婕妤，都被他用馊掉的米糊弄过。
“让他自己送来。” 苏凝放下帖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顺便告诉刘管事，就说我这儿缺个懂规矩的人，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晚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一亮：“主子是想……”
“御膳房是后宫的咽喉，” 苏凝轻抚着耳上的玉坠，那是皇帝昨日新赏的，“谁掌着这咽喉，谁就能知道不少旁人不知道的事。”
半个时辰后，刘忠果然提着食盒来了。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褂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见了苏凝就 “噗通” 跪下，膝盖在青砖上磕出闷响：“奴才刘忠，给贵人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凝没叫他起来，只看着他：“刘管事倒是稀客，往日里请都请不来，今日怎么有空亲自跑一趟？”
刘忠的脸瞬间涨红，额头抵着地面：“奴才知错！往日是奴才有眼无珠，没把娘娘放在眼里，求娘娘大人有大量，别跟奴才计较！” 他掀开食盒，里面盛着碧梗粥，还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这是奴才亲手给娘娘熬的粥，用的是江南新贡的米，您尝尝？”
苏凝让晚翠盛了一碗，舀了一勺，入口温润，确实比往日的好。她放下玉勺，看着刘忠：“粥不错，只是这手艺，放在御膳房可惜了。”
刘忠眼睛一亮，连忙道：“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只要娘娘一句话，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 苏凝语气平淡，“我只要你做件小事 —— 往后御膳房有什么动静，谁给谁送了什么，谁又吩咐了什么，都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刘忠的身子僵了僵，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做眼线可是掉脑袋的事，他虽想巴结苏凝，却也怕引火烧身。
苏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让晚翠取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这对镯子，是陛下赏的，说是前朝的物件。” 她推到刘忠面前，“你先拿着，往后事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赤金红宝石！刘忠的呼吸都急促了，这对镯子至少值五百两银子，抵得上他十年的月钱！他看着苏凝平静的眼神，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 —— 苏凝正得宠，皇帝又有意打压淑妃余党，跟着她，总比跟着那些失势的人强。
“奴才遵命！” 刘忠 “咚咚” 磕了两个头，双手接过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娘娘放心，往后御膳房的风吹草动，奴才保证第一时间告诉您！”
苏凝满意地点点头，让晚翠送客。看着刘忠喜滋滋的背影，晚翠忍不住道：“主子，这刘忠油滑得很，怕是靠不住吧？”
“靠不靠得住，要看我们给的‘饵’够不够香。” 苏凝拿起那碗粥，慢慢喝着，“御膳房人多口杂，最是藏不住事。他想往上爬，就得有投名状，咱们给他这个机会，他自然会好好把握。”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刘忠就派人送来个消息：淑妃的心腹太监昨夜偷偷去了御膳房，让厨子给冷宫送些 “带劲的吃食”，还塞了个银锭，嘱咐 “别让人知道”。
“带劲的吃食？” 晚翠皱眉，“冷宫的人吃的都是馊饭，淑妃这是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不重要。” 苏凝看着窗外，晨光正好，“重要的是，淑妃还在动心思，她的余党也没散。这说明，咱们的眼线没白安。”
她让晚翠赏了送信的小太监二两银子，又让人给刘忠捎了句话：“继续盯着，有新动静立刻报来。”
接下来的几日，刘忠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慧嫔让人给娘家送了封信，信里提到 “苏贵人得势，需早做打算”；容嫔的妹妹在御膳房哭诉，说姐姐死得冤，想找机会为姐姐报仇；甚至连哪个小太监偷了御膳房的点心，哪个宫女跟侍卫眉来眼去，都一一报来。
苏凝将这些消息一一记下，分类整理，像在拼凑一幅巨大的拼图。她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消息里，藏着后宫真正的暗流，只要找到关键的一块，就能看清整个棋局。
这日午后，苏凝正在临摹书法，刘忠亲自跑来了，脸上带着惊慌：“娘娘，出事了！刚才浣衣局的张婆子来领皂角，跟御膳房的老王头打听，说…… 说想知道太子殿下近日吃的什么，还问…… 还问太医有没有说太子的身子怎么样了。”
太子？苏凝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
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今年刚八岁，体弱多病，一直在东宫静养。张婆子是浣衣局的老人，据说跟淑妃的母亲沾亲，以前总仗着淑妃的势欺负人。她打听太子的饮食做什么？
“张婆子最近还有什么异常？” 苏凝追问，语气凝重。
“异常？” 刘忠想了想，“对了，她这几日总往冷宫跑，说是给淑妃送换洗的衣服，每次回来都慌慌张张的，像是怕被人看见。”
浣衣局、冷宫、太子饮食…… 这几个词在苏凝脑海里盘旋，像散落的珠子，隐约要连成一条线。她忽然想起，淑妃没倒台时，总以 “探望太子” 的名义去东宫，每次都带着些 “亲手做的糕点”，当时谁都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些糕点……
“晚翠，” 苏凝放下笔，眼神锐利，“备轿，去趟浣衣局。”
晚翠一愣：“主子去浣衣局做什么？那里又脏又乱……”
“去会会那位张婆子。” 苏凝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明白。”
她知道，这盘棋的关键一块，或许就藏在那个不起眼的浣衣局里。而她布下的这第一个眼线，已经为她撬开了一道缝隙，让她看到了后宫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碎玉轩的合欢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为她的初露锋芒，无声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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