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宴文山和方莹瞳孔一缩,李国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凭什么?”她继续说着,声音不高,却带着颠覆性的力量,“强者之所以是强者,是因为他们付出了代价,突破了自身。弱者的懦弱和无能,凭什么要成为绑架强者的道德锁链?”
“保护是情分,不是本分。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牺牲上,本身就是一种懦弱。系统的试炼很残酷?那就去变强啊!”
“系统在异世界为什么放弃你们那么多人?就因为你们在面对不可知时,首先想到的是退缩和依赖!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我?我一个普通大学生,啥都不会,就因为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围坐在一起,精打细算地商量着,该把哪一批人更‘划算’地送上去填坑!”
她盯着李国栋,最终扔下结语:
“你想找战士?可以。但别打着‘为他们好’、‘他们更能活’的旗号。老老实实承认,这就是在绝境中做出的、最功利的资源取舍。
“别给残酷披上温情的外衣。文明的延续,有时候就是这么丑陋。”
“宴宴,你要帮他们。”宴文山突然开口,方莹也点了点头。
“爸,”宴追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在用父亲的身份,命令我吗?”
“我不是在命令你。”宴文山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眶微红的方莹,又看向李国栋,最后目光回到女儿身上,
“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人,该做什么。”
“你的道理,我都听了。强者没有义务保护弱者,对,理论上没错。”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一家之主的、沉稳如山岳的气势弥漫开来,“但宴宴,人活于世,不是只讲‘道理’的,还要讲‘情理’。”
“你可以冷眼旁观,凭你的本事,你当然能带着我和你妈活下去,活得很好。但然后呢?”
“看着你的母校变成试炼场,看着你的同学朋友一个个消失?看着这片你长大的土地,变成你口中那种‘丑陋’的、只剩下冰冷计算的废墟?”
“是,战士自愿牺牲,很伟大。但如果我们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那我们和沈清沅那种精致利己主义者,内核上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手段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罢了。”
宴文山的目光如同烙铁,烫在宴追的心上:
“能力,不是让你独善其身的特权。能力,是你遇上了、看不过眼了,就能伸手管一管的底气!”
“今天,我不是以父亲的身份要求你。”宴文山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是以一个希望你永远不要迷失为‘人’的亲人,在请求你——”
“宴宴,帮帮他们。”
宴追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过了好半晌,她才说:“我不是本体,本体的灭绝的能力,我没有,我唯一的能力就是撕开这个壳子——可我就算撕开这个壳子,放出来也只是一小部分。而且,这部分,我控制起来很难。”
“另外……”
“……我真正的样子。很丑。”
这两个字很轻,却比任何关于毁灭的警告都更沉重地砸在宴文山和方莹的心上。
那不再是关于力量的风险,而是他们的女儿,在向他们展露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下一秒,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方莹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不怕……”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她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宴追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你再丑,都是……都是妈妈的女儿。”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宴文山,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
宴文山重重地点头,他的大手覆盖在女儿冰凉的手背上,声音沉稳如磐石:
“爸爸和妈妈,永远不会嫌弃你。”
一直像乌龟一样缩着、用冰冷外壳保护自己的宴追,在这个拥抱里,身体猛地一颤。
那身坚硬的、用来自保也用来隔绝世界的铠甲,在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与接纳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僵硬地靠在母亲怀里,最终,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好。”
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她唇间逸出。
……
宴追又去开大会去了。
异管局的会议室里,除了之前宴追见到的那个老者,还有屏幕前的老首长们。
他们都很欣慰地看着宴追。
宴追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刚在椅子上坐下就又弹了起来,手一挥,语气硬邦邦地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停!你们别用这副‘看着自家终于懂事孩子’的模样看我!”她指了指自己,一脸的不耐烦,“搞清楚,我就不是本体,我就是一根脚趾头!临时工,懂吗?不享受正式工待遇,也不承担正式工的期望!”
她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甚至有些粗俗,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而,屏幕正中那位肩章缀着松枝的老者却笑了起来。
“脚趾头也好,头发丝也罢。”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沉稳而有力,“你坐在这里,愿意和我们谈,对我们而言,就是‘宴追’,就是唯一的希望。我们感激不尽。”
其他几位老首长也纷纷点头,目光里的欣慰并未因她的自贬而减少,反而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这种完全不纠结于她的形态、身份,只专注于她所代表的可能性与善意的态度,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让人无法再尖锐对抗的包容力场。
宴追噎住了,她准备好的所有冷言冷语都被这柔软的墙壁给挡了回来。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自暴自弃似的坐了回去。
“行了行了,说正事。”她打了个响指,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没好气地喊道,“系统!别装死了,滚出来干活!”
【……来了来了。】
一个光球不情不愿地凭空浮现,上下浮动了一下,算是跟在场的大佬们打了招呼。
“把那个正在进行星际大航海的高等文明,”宴追命令道,“实时画面,给我放出来,让他们都看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存在心急火燎的搞事。”
【收到。】
系统光球闪烁了一下,会议室主屏幕上的影像瞬间切换。
下一秒,包括那位沉稳的老者在内,所有看到画面的人,瞳孔都是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那并非想象中铺天盖地的冰冷星舰……
而是一片无声蠕动的、覆盖了整片星云的、活着的血肉。
巨大的生物组织在真空中脉动,如同一个正在缓慢呼吸的宇宙级巨兽,它所过之处,星辰的光芒都被吞噬,只留下一片令人SAN值狂掉的、粘稠的黑暗。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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