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又过去了两日。那送来的伤药极是有效，沈青禾背上的伤口愈合速度明显加快，疼痛大减，连气色也似乎红润了些许。小圆脸上的忧惧也渐渐被这细微的好转冲淡，虽仍对那来历不明的赠药心存疑虑，但见沈青禾日渐好转，便也安心不少。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小圆在廊下做着针线，沈青禾则在屋内临窗抄写经文，一笔一划，极是认真，仿佛真要借此拂去心尘，求得安宁。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重复的、机械的动作，能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便于思考。
笔尖蘸墨，落在微黄的宣纸上，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写着写着，沈青禾的笔尖忽然一顿。
她似乎闻到一股极其淡薄的、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并非她常用的墨香，也非院中草木之气，更不是那冷冽檀香或药味。那味道极幽极微，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陈旧感，像是某种极其名贵却存放已久的香料，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
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她凝神细嗅，那味道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蹙起眉头，放下笔，起身缓步在屋内踱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窗棂、桌案、床帏、墙角……最终，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不起眼的恭桶上。
心中一动，她缓步走近。越靠近，那股奇异幽微的香气似乎又隐约浮现了一丝，但极其淡薄，几乎被木材本身的气味和淡淡的皂角清洁味所掩盖。
难道……是血螎珠？
父亲的手札中曾含糊提及，上古异宝，自有灵韵，气息殊异。但这珠子在她手中两日，并无任何气味溢出，为何今日突然……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是那伤药！
那送来的药膏气味清冽，她并未多想。但若是药膏中掺入了某种特殊的成分，能激发或者中和血螎珠的某种特性，使其散发出极微弱的气息呢？
这念头让她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赠药之人，果真只是好心？还是借此来确认什么东西是否在她手中？这香气如此微弱，常人绝难察觉，但若是嗅觉异常灵敏，或是事先知道并刻意追踪此气味的人呢？
这静心苑看似被严密看守，实则暗潮汹涌。周承海的人在明处，张启的眼线或许在暗处，而现在，这神秘的赠药者又目的不明……
她立刻回到桌边，拿起那瓶伤药，再次仔细嗅闻。药味纯粹，她实在分辨不出其中是否另有玄机。但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傍晚，小圆取晚膳时，发现食盒旁又有一个同样的青布小包。这次里面是几贴新的膏药和一小盒清香扑鼻的润肤香脂。
小圆拿着东西进来，脸上已没了最初的惊慌，反而带着一丝期待：“姨娘，又送来了。这香脂味道真好闻。”
沈青禾接过，打开香脂盒，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弥漫开来，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其他气味。她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赠药者心思缜密，上次或许是试探，这次便是弥补和继续示好，以免她起疑。
她不动声色地收好东西，对小圆道：“日后若再见到此物，立刻拿来给我，不要声张。”
“是，姨娘。”小圆乖巧应下。
是夜，沈青禾没有再用那送来的膏药，只用了之前剩余的。她躺在床上，耳听窗外风声虫鸣，神经却绷得极紧。
约莫子时前后，万籁俱寂，连院外守卫换岗的细微动静都清晰可闻后，她忽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落在屋顶瓦片上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一提。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簌簌声，从屋顶掠过，快得如同夜猫经过。
不是猫。猫的脚步不会那样轻而疾，更不会带有一种刻意控制的节奏感。
有人夜探静心苑！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间的任何异动。
那声音在屋顶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探查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极轻微的瓦片摩擦声，那声音朝着院墙的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了。
院外守卫似乎毫无察觉。
沈青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心已是湿冷一片。
是赠药的人？还是张启派来的人？亦或是周承海另外派来监视的眼线？那人是在用特殊的方法追踪那奇异香气吗？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血螎珠藏匿之处虽隐蔽，但若对方有特殊手段，难保不会被发现。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住她。这四方院落，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她如同置身于透明囚笼，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窥探。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否则一旦血螎珠暴露，或者那赠药者失去耐心，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次日，沈青禾显得愈发沉默。她甚至让小圆去找些绣活来做，一副打算长久安于现状的模样。
午后，她正低头绣着一方帕子，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在与守卫低声交谈。
小圆立刻紧张地看向沈青禾。
沈青禾抬起眼，放下绣绷，静静听着。
过了一会儿，院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名护卫探头进来，面无表情地道：“沈姨娘，王府文书房派人来收取废旧书纸，您院内若有，可一并清理交出。”
这是惯例，王府各处定期会清理废旧文书，统一处理。
沈青禾心中猛地一动！文书房？废旧书纸？
她看了一眼屋内墙角那摞她平日练字抄经用掉的废纸，又看了看桌上那几本她反复翻阅的诗文集，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骤然涌现。
机会！这或许是一个极其微弱，但却是目前唯一能向外传递信息的机会！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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