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晚宴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散去。
生态园内，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杯盘的轻微声响，以及穹顶之上那片永恒不变的、由全息技术模拟出的璀璨星空。空气中，还残留着美食与香槟的余韵，与清新的草木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庆典过后的、特有的慵懒与宁静。
大多数人都已经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满心的激动，回去休息了。而高斯宇和苏沐晴，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留下，并肩走在潺潺流淌的人工溪流旁，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今晚，你才是最闪亮的那颗星。”高斯宇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着那片逼真的模拟星空，由衷地赞叹道，“说实话，你的那份报告，比‘玄鸟’成功飞上太空本身，更让我感到安心和震撼。”
这不是恭维。
“玄鸟”的成功，证明了他的技术理论是正确的。而苏沐晴的报告，则证明了他所构想的、那个庞大而宏伟的“未来大学”蓝图，在现实层面，是具备可行性的。前者是灵魂，后者是骨架，缺一不可。
苏沐晴侧过头，看着他被星光照亮的侧脸，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只是个管家，负责把你的奇思妙想，用最经济的方式变成现实而已。真正的明星，永远是你这位总设计师。”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高斯宇脸上的轻松笑意，却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沐晴，”他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正是因为你的报告做得太精彩，太清晰，才让我看到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苏沐晴心中一凛，她知道，真正重要的话题，现在才要开始。
高斯宇转过身，面对着她，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不开的思虑。
“你的报告里提到，‘玄鸟’项目至今，我们烧掉了97.3亿人民币。这还是在你精打细算到了极致的结果。”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调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看到的、虚拟的系统界面。
“但你不知道的是，除了这近百亿的资金，系统奖励给我的、用于兑换关键技术和特殊材料的初始积分，也……基本见底了。”
苏沐晴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积分，才是高斯宇能够创造奇迹的真正“金手指”。资金可以由国家调拨，但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却是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高斯宇的表情愈发凝重，他像一个忧心忡忡的棋手，开始复盘并推演未来的棋局。
“‘玄鸟’首飞成功，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想要真正形成战斗力，就需要量产。哪怕一架的成本真的能压到15亿，首批一个航空团24架，就是360亿。这笔钱，国家或许还能咬牙挤出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量产之后呢？配套的电磁脉冲武器、高能激光武器、引力子炸弹……这些新概念武器系统的研发和列装，哪一个不是吞噬资金的无底洞？”
“还有反重力引擎的小型化、商业化应用，还有‘望舒’的下一次迭代，还有我们规划中的可控核聚变项目……每一个，都是百亿、千亿级别的投入！积分的消耗，更是天文数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击在苏沐晴的心上。
成功的喜悦，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他们就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史诗战役的王国，却突然发现，国库已经空了，粮仓也见了底。
“我们不能，也不应该，永远躺在国家的功劳簿上，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吞金巨兽’。”高斯宇的目光，穿透了模拟的星空，仿佛看到了更深层次的未来，“一来，这会给国家造成难以承受的负担；二来，完全依赖外部输血，会让我们永远束手束脚，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实现那个最宏大的蓝图。”
“我们必须……学会自己造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转变。
那是一种从纯粹的、只追求技术突破的“顶尖科学家”，向一个需要统筹全局、考虑生存与发展的“最高战略家”的蜕变。
为了守护理想，他必须先学会拥抱现实。
苏沐晴静静地听着，她的内心，同样波澜起伏。她知道，高斯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未来大学，想要成为一个独立的科技王国，就必须拥有独立的经济命脉。
可是，该如何“造血”？
靠卖技术专利吗？那些核心技术，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最高机密，绝不可能外流。
靠民用产品的转化？那需要太长的周期，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时，高斯宇突然向前一步，靠近了她。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温柔的星空，正面凝视着苏沐晴的眼睛。
穹顶洒落的模拟星光，映照在他的眼眸深处，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明亮，亮得有些灼人，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属于野心家的危险光芒。
“沐晴，”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魔力，“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对吗？”
苏沐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亲手，锻造出了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甚至可以说有些“邪恶”的弧度。
“既然如此……”
“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它们，卖给那些……最需要它们，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人呢？”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沐晴的脑海，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猛地漏了一拍！
随即，便是如同擂鼓般的疯狂跳动！
她立刻就明白了高斯宇这句话背后，那惊世骇俗的、疯狂到极致的含义！
卖……武器？
将“玄鸟”这种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战略武器，当成商品，出售给其他国家或组织？
这个想法的大胆、疯狂与叛逆，让她感到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商业的范畴，这是在……玩火！是在用全世界的命运，来当做自己赌桌上的筹码！
然而，在那短暂的战栗之后，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滚烫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是兴奋！
是那种管理者和冒险家基因被瞬间点燃的、极致的兴奋！
她的商业本能，让她的大脑，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就开始了疯狂的运转。她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这个“商业模式”背后那无法想象的、足以买下整个世界的巨大利润！以及，与之相对应的、同样巨大的政治、军事和道德风险……
但是，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与亲手执掌未来战争的天平，将整个世界都变成自己的市场相比，所有的风险，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眼中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了。那火焰的颜色，甚至比高斯宇眼中的，还要炽热，还要明亮！
她强压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试探地、却又无比期待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成为……世界级的……军火商？”
高斯宇看着她眼中燃起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野心之火，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他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理解他、并敢于陪他一起疯狂的同路人。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下，带着一种近乎于神明宣告般的、令人信服的魔力。
“我们不做传统的军火商。那些军火商，充其量，不过是贩卖刀剑的屠夫，是强权手里的工具。”
他凝视着苏沐晴，也像是在凝视着整个世界，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最终极的野心。
“我们要做的，是贩卖‘力量’本身。”
“是越过所有的强权，由我们，来亲手制定未来战争的……规则。”
“我们要成为……”
“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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