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暗中的高斯宇，对于亚科夫·科恩那沙哑的投降，无动于衷。
他的眼中，这个曾经令无数目标闻风丧胆的王牌特工“变色龙”，与实验室里等待解剖的小白鼠，并无本质区别。他感兴趣的，不是囚犯的求饶，而是隐藏在他大脑褶皱深处的，那些宝贵的数据。
高斯宇缓缓地、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创世的指令。
纯白房间之内，那些由未知材料构成的墙体内部，无数看不见的、肉眼无法分辨的复合传感器阵列，瞬间被激活。
一道道无形的、涵盖了太赫兹、中子、超声波等多种探测方式的扫描射线，如同疏而不漏的巨网，瞬间穿透了“变色龙”的身体。
“变色龙”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自己从物质层面被彻底“看透”的侵入感。这感觉比被成千上万只眼睛赤裸裸地盯着还要可怕，就好像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dNA链条，都被某种未知的力量，进行了精密的、毫无遗漏的扫描与存档。
而在房间之外，只有高斯宇自己能够看见的虚空中，一面巨大的全息数据屏幕，凭空展开。
瀑布般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刷新。
【目标生命体征分析】
【心率：80 bpm（基准值）】
【血压：125\/82 mmhg（基准值）】
【呼吸频率：17次\/分钟（基准值）】
【皮质醇水平：4.2 mcg\/dL（轻度应激状态）】
【皮肤电反应：0.82 μS（警觉状态）】
【虹膜震颤频率：3.1 hz】
【……】
这只是最表层的数据。在屏幕的另一侧，一个实时渲染的、精细无比的人体三维模型正在缓缓旋转，模型旁边，更加复杂和核心的数据，正以毫秒级的速度进行着比对和分析。
最核心的区域，是一副动态的、五光十色的大脑皮层活动图谱。上面亿万个神经元的每一次微弱放电，都被精确捕捉，并以可视化的光点形式呈现出来。记忆区、情感区、逻辑区……大脑的每一个功能分区，都如同被划分好的国土，在这位“神明”的面前，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高斯宇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冷漠地扫过这些数据。他知道，传统的审讯方式，对这种经过最严苛训练的顶级特工来说，几乎毫无意义。他们的意志力，如同千锤百炼的钢铁。
但再坚硬的钢铁，也终有其无法承受的应力极限和隐藏至深的结构性裂痕。
而他要做的，就是利用AI，精准地找到那道裂痕，然后，用科技的力量，将其无限放大，直至整个精神大厦，轰然崩塌。
他薄唇轻启，对着空气，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望舒，开始第一阶段心理压力测试。目标：亚科夫·科恩。”
下一秒，一个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精准的合成女声，通过内嵌在墙体中的声波传导模块，在纯白的房间内清晰地响起。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拥有穿透耳膜、直抵灵魂的魔力。
“指令已接收。心理压力测试，第一阶段，启动。”
“目标：亚科夫·科恩。前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部侦察营成员，因在‘铸铅行动’中表现优异，后被选入以色列情报及特殊使命局，即‘摩萨德’，隶属于内部最为精锐、专职执行暗杀任务的‘KIdoN’（刺刀）部队。档案编号：K-734。曾参与‘上帝之怒’行动的后续目标清除任务，亲手终结了三名‘黑九月’组织的核心成员……”
“望舒”AI每说出一句，亚科夫·科恩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这些都是被列为最高机密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档案记录！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沾满了血与火的过往，会被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用如此平淡的、如同宣读购物清单般的语气，一件件地念出来。
高斯宇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代表着亚科夫心率和皮质醇水平的曲线，开始出现了轻微的、不规则的波动。
“望舒”AI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后，变得愈发冰冷，仿佛一把即将刺入心脏的冰锥。
“……三年前，在叙利亚大马士革的一次针对伊朗核专家的清除行动中，因情报出现重大失误，导致行动小组陷入重围。你的搭档，也是你的……爱人，萨拉·勒文，为了掩护你携带关键情报撤退，主动引爆了伪装车辆，与敌人同归于尽……”
“……根据爆炸威力分析，目标萨拉·勒文，当场被超过三千摄氏度的高温气化，尸骨无存。”
“官方记录中，你本人，亚科夫·科恩，也于那次爆炸中阵亡。自此，‘变色龙’诞生。”
当“萨拉·勒文”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被AI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念出时，“变色龙”整个人如遭电击！
他内心最深处、最柔软、也最痛苦的那个角落，那个他用三年的时间，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用一层又一层冰冷的伪装，才勉强封印起来的禁区，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血淋淋地，撕开了！
高斯宇的全息屏幕上，数据瞬间爆表！
【心率：158 bpm！严重应激反应！】
【皮质醇水平：19.7 mcg\/dL！极度恐慌！】
【大脑杏仁核区域，检测到超高强度神经电活动！】
爱、悔恨、愧疚、思念、无尽的痛苦……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在他的大脑中疯狂爆炸！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真正的“心理手术”，现在才正式上演。
“不……住口……”他沙哑地嘶吼着，双目瞬间赤红。
但他的话音未落，房间那纯白色的墙壁，突然像被投入了亿万颗像素的画布，开始浮现出清晰无比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条混乱不堪的、充满了阿拉伯语叫卖声的街道。老旧的皮卡车，顶着满载香料的麻袋，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路边的烤肉摊，正冒着滋滋作响的油烟。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股中东特有的、混杂着尘土、香料和羊膻味的气息。
这里是，大马士革！
“变色龙”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影像中，一辆伪装成水果摊的破旧汽车旁，一个留着栗色长发、有着一双如同羚羊般明亮眼眸的年轻女子，正焦急地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
那是萨拉！活生生的萨拉！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变色龙”疯狂地摇着头，试图闭上眼睛。
但没有用。即便闭上眼，那声音，那画面，仿佛能直接烙印在他的视网膜和听觉神经上！
影像继续。
街角处，数辆载满了武装人员的汽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疯狂地包抄过来。枪声大作，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影像中的“他”，也就是三年前的亚科夫·科恩，在萨拉的掩护下，抱着一个装有情报的箱子，刚刚冲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仿佛要将天空都烧成橘红色的巨大火球，在那辆水果摊汽车的位置，轰然爆炸！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被拉成了无比漫长的慢镜头。
“变色龙”看到了。
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在被那毁灭一切的火焰和冲击波吞噬的前一刹那，萨拉·勒文，回过了头。
她隔着那片混乱的人流与火光，最后一次，深深地，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在那双他永生难忘的、美丽的眼睛里，没有诀别的悲伤，没有赴死的决然，甚至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无尽的、深不见底的……不甘、爱恋，以及一丝……他最害怕看到的、淡淡的失望。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为什么你先跑了？
你……真的爱我吗？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他，成为了一个纠缠了他三年，让他夜夜惊醒的永恒梦魇。
而此刻，这个梦魇，以一种前所未有地、无比残酷地、百分之百真实的方式，重现了。
影像、声音、爆炸的气浪、甚至……空气中那股通过环境模拟系统，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硝烟与血腥的味道……
一切，都真实得无可挑剔。
……
章末。
“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嘶吼，从“变色龙”的喉咙最深处爆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维持坐姿，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仿佛要将那段记忆从脑海中生生挖出去。他猛地跪倒在地，在两倍重力的恐怖加持下，他的膝盖与那温润如玉的地面，发出了“砰”的一声沉重闷响，仿佛骨头都要碎裂。
他那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锤炼出来的、如同钢铁般坚不可摧的意志，他那足以欺骗过全世界最顶级测谎仪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场高斯宇为他量身定做的、直击灵魂深处的、残酷无比的“心理手术”面前，终于……
“咔嚓……”
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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