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冥海,名不虚传。
星辉舟闯入这片领域,仿佛从喧嚣地狱坠入了绝对死寂的坟墓。外界所有的声音——风声、水声、乃至那折磨灵魂的哀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压迫耳膜的、令人心慌的真空般的寂静。下方的暗灰色水面平滑如镜,却映照不出星辉舟的倒影,也映不出任何光线,仿佛所有的光与声都被这片冥海贪婪地吞噬殆尽。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归墟吞噬之力”。它并非狂风巨浪般的冲击,而是一种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恒定存在的、牵引万物走向终结的规则力量。残破的星辉舟如同陷入无形泥沼,每前进一分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对抗那股将其拖向海眼的引力。护盾的光芒在冥海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永恒的寂静所吹灭。
冰云长老盘坐舟中,脸色比万年玄冰还要苍白。她不仅要持续输出灵力维持星辉舟的基本航向和脆弱护盾,还要分心抵抗冥海死寂环境对心神的侵蚀。那是一种缓慢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仿佛自身的存在意义都在被这片终结之地不断否定、消解。
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那冰髓封印之上。
经历了哀嚎海峡的惊心动魄和那奇迹般的共鸣爆发后,封印内的状态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张伟那点灵魂微光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微弱欲熄,而是稳定在一个极其黯淡、却持续存在的状态,如同风中残烛被罩上了玻璃罩。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古老的意志并未完全沉寂,而是如同潮汐般,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与张伟的灵魂微光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交融。每一次“潮汐”涌动,冰髓封印都会散发出微弱的、蕴含着复杂信息的波动。
冰云长老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捕捉着这些波动碎片。她不敢用神识强行探查,生怕打扰这脆弱的平衡,只是被动地接收着那些逸散出的、断断续续的意念残片。
一些是张伟本我的记忆闪回:
北境战场上,飞剑呼啸,魔气滔天……“公司”蓝图在脑海中勾勒……柳青青担忧的脸庞……净缘和尚诵经的低语……
这些碎片充满了强烈的情感色彩——坚守、不甘、眷恋,以及一种属于张伟本身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欲。
另一些,则冰冷、浩瀚,承载着万古的沧桑与绝对的秩序:
无尽冰川耸立,冻结时空……星河流转,规则生灭……一道模糊却顶天立地的身影,背对众生,直面某种大恐怖……还有那一声仿佛穿越了无穷岁月,依旧带着凛然威压的——“肃静!”
这些是属于古老天尊的印记,是寒髓天尊残留的法则感悟与破碎记忆。
起初,这两股意念碎片如同油与水,泾渭分明,交替浮现。但渐渐地,冰云长老敏锐地察觉到,它们开始出现了一丝丝……融合的迹象!
并非强行吞噬或覆盖,而更像是一种互补与共鸣。张伟记忆中的情感与执着,仿佛为那冰冷的古老意志注入了某种“活性”的催化剂;而古老意志中蕴含的法则碎片与浩瀚意境,则如同最坚实的基石,稳固着张伟那濒临破碎的灵魂本质,并为其提供了超越当前境界的理解与视野。
在一次强烈的意念波动中,冰云长老甚至“看”到了一幅短暂的、令她心神剧震的画面:
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第一人称”!她(或者说,张伟的感知)仿佛正立于一片破碎的星空之中,脚下是龟裂的、流淌着岩浆的大地,头顶是扭曲的、布满裂纹的天穹。前方,一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断在“存在”与“虚无”之间闪烁的混沌核心,正散发出湮灭一切的气息!而“自己”的双手,正结着一个复杂到超越理解的玄冰法印,引动周身万千冰川虚影,悍然撞向那混沌核心!
那赫然是——寒髓天尊当年对抗“虚无之核”(或其前身)的战场记忆碎片!而此刻,这记忆正以某种方式,被张伟的本我意识所体验、所承受!
“呃啊——”
冰云长老怀中,冰髓封印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明悟的闷哼!
张伟的身体在封印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幅度微小,却真实不虚!那一直紧闭的双眸,眼皮之下,眼珠似乎在艰难地转动!
他不再是纯粹的沉睡或濒死,而是进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基于灵魂融合与记忆承载的——“消化”与“苏醒”的前奏!
冰云长老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忧虑。惊喜于张伟似乎真的找到了生机,忧虑于这个过程显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与风险,而且,他们即将面对的正主,就是那记忆碎片中恐怖无比的“虚无之核”!
就在这时,星辉舟猛地一震,法灵提示音响起:
“已抵达预定坐标区域,检测到前方存在不稳定空间结构及微弱人造能量信号。”
冰云长老抬头望去,只见在冥海与海眼吞噬之力形成的扭曲光影背景下,一片由巨大破碎星辰残骸、断裂的山脉以及某些明显是人工建造的、风格古朴奇特的建筑遗迹构成的“岛屿群”,如同礁石般,零星散布在前方。那里,就是星盟信息中提到的最后一个前哨站,也是他们前往海眼核心的最终跳板。
然而,还未等冰云长老操控星辉舟靠近那片遗迹,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遗迹,也非来自海眼。
而是来自星辉舟的底层——那被玄冰永恒封禁的、蕴含着“木马”残魂最后本源与那颗毁灭能量球的区域!
仿佛是因为靠近了归墟海眼,感应到了那更本源、更庞大的“虚无”规则,冰层内部,那一点针尖般细微的、纯粹由掠夺协议本质构成的奇异烙印,再次闪烁起来!
这一次,闪烁的频率明显加快,而且……它不再仅仅是闪烁,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吸收起周围冥海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归墟吞噬之力!
玄冰,可以封禁能量与意识,但似乎……无法完全隔绝这种无处不在的、近乎本源的规则渗透?
那点烙印,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雏形,开始悄无声息地“呼吸”着外界的归墟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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