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西侧，一处未被战斗波及的幽静小厅。
紫檀木的窗棂半开，院中几杆翠竹投下婆娑的绿影，为厅内带来一丝难得的阴凉。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宁神香气，与庭院残留的硝烟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沈重亲自沏了两杯清茶，袅袅水气升起，氤氲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林昊端起温热的白瓷茶盏，指腹感受着细腻的瓷质和杯壁传来的温度，目光却沉静地落在沈重脸上，开门见山。
“沈会长，方才一战，陈天阳宗师后期巅峰的修为，其力量雄浑霸道，速度也极快。但令我费解的是，其招式所蕴含的威力，似乎与其境界并不相称？”
他话语微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流露出真切的困惑。
“招是狠招，式亦是精妙之式，但总觉其磅礴之力未能尽数化为摧枯拉朽之威能，仿佛…空有神兵之利，却未能尽展其锋芒？不知此是陈天阳独有之弊，还是…？”
林昊将心中的疑惑表达得直白而坦诚。
他总感觉得对方那恐怖的力量，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束缚着，未能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形成与境界相匹配的、足以碾压一切的毁灭性力量。
这就像看到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却只冒出了滚滚浓烟，未能彻底爆发。
沈重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杯中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涟漪。
他抬眼看向林昊，眼神复杂，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林昊。
不知道他修为如此高深，却为何对武道之事如此无知，甚至此前连武道境界划分都不清楚！
不过，这更加让他坚信林昊绝非“禁忌传承”。
因为“禁忌传承”出自地球，只是为了走捷径，快速提升修为，但肯定对基础常识是清楚的。
而林昊却显得格格不入，似乎就是个…外星人！
沈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他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林昊的出身线非常清晰，绝不是那种凭空冒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下，不管林昊问什么，他都准备知无不言。
“林先生感知之敏锐，洞察之深刻，沈某佩服！”
沈重放下茶盏，声音低沉。
“先生所惑，正是我华夏武道……或者说，是整个地球世俗武道界，最大的悲哀与困境所在——武技的严重缺失与……没落！”
“没落？”
林昊追问，这个词的分量远超他的预期。
“正是。”
沈重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划过。
“先生当知，武道境界步步攀升，越往后越难。境界提升，带来的是生命本质的蜕变，力量、速度、反应、感知、乃至寿元，皆随之暴涨。然……”
他话锋一转，苦涩之意更浓。
“境界是基础，是容器。而如何将这份暴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如何将其凝练、转化、演化出千变万化、奥妙无穷的杀伐之术，如何引动天地元气加持己身，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恐怖威能……”
沈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便是‘武技’的范畴！武技，是将境界之力转化为实际战力的‘器’与‘道’！”
说完，他似乎在整理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历史。
“上古传说，武道昌隆之时，武技亦有天地玄黄四阶之分！天级武技，引动天地之威，移山填海，近乎神通；地级武技，演化自然奥妙，威力莫测；玄级武技，已是开宗立派之根基，精妙绝伦；即便是最基础的黄级武技，也蕴含力量运转之妙法，足以让同阶武者战力倍增！”
沈重的眼中流露出无限向往，随即又被更深的黯淡所取代。
“然时至近代，传承断绝！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引动天地之威、演化自然奥妙、能将磅礴境界之力完美转化为惊天威能的高深武技，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只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
沈重重重地叹了口气。
“无数惊才绝艳的前辈高人，空有通天彻地的境界修为，却苦无匹配的武技施展，如同坐拥金山却无点金之术，最终只能抱憾而终，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大半空耗于体内，无法尽数转化为克敌制胜的伟力……此乃我辈武者最大的悲哀！”
他看向林昊，眼神无比认真。
“先生今日所见陈天阳，贵为门主，所施展皆是苍梧派压箱底的传承武技，但也不过是堪堪摸到玄级下品的门槛罢了！就这还是历代先辈根据残缺记载，结合自身苦修，一点一滴艰难推演、修补而来。至于更高阶的地级、天级武技？”
沈重苦笑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那早已是神话传说，只存在于古武界某些最核心的秘典记载之中，世俗界……闻所未闻！是以，陈天阳空有移山倒海之力，却只能发挥出‘开碑裂石’之威，此非他之过，实乃时代之殇！”
林昊静静地听着，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缓缓摩挲。
沈重话语里描绘的那幅景象——无数惊才绝艳的武者，空有移山倒海的潜能，却因找不到匹配的“钥匙”，最终只能让这份力量在体内沉寂、衰朽。
如同巨龙被困浅滩，空自咆哮……这种巨大的落差和绝望感，透过沈重沉重的语气，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之前只觉得陈天阳那磅礴的力量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束缚着，未能尽数化为摧枯拉朽的毁灭洪流，却未曾想，这竟是整个时代、整个武道世界的巨大断痕！
“原来如此……”
林昊低语，心中的疑惑豁然开朗。
难怪陈天阳的攻击，在自己融合了修真者洞察入微的神识感知下，总感觉其力量像是被“稀释”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不会！
他所掌握的，不过是前人遗留下来的、残缺不全的、效率低下的“术”，而非能将力量极致压缩、转化、爆发的“道”！
沈重看着林昊沉思的面容，继续说道。
“正因如此，世俗武道界，才将拥有相对完整武技传承的门派视为真正的底蕴深厚。如少林、武当、峨眉等传承悠久的大派，或有几门勉强达到玄级中下品的镇派武技，已足以傲视群雄。”
沈重看了一眼院外众人，似乎在惋惜。
“至于那些小门小派，乃至散修……能习得几手残缺的黄级武技，已是天大的机缘。更多武者，只能靠着最粗浅的拳脚功夫，硬生生去磨砺境界，战力自然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何，拥有完整传承的古武界，始终如利剑悬顶，让协会寝食难安。”
提到古武界，沈重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先生试想，古武界天地元气充沛，传承相对完整。他们派出的弟子，哪怕只是宗师初期，若掌握一两门玄级、甚至可能触摸到地级边缘的武技……其所能爆发出的实际战力，恐怕足以碾压甚至击杀世俗界寻常的宗师中期！若他们再持有某些传承下来的法器、秘宝……”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寒意，已让整个小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林昊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重描绘的画面极具冲击力。
一个境界稍低，但掌握着真正高阶武技、甚至可能拥有法器的古武界弟子，跨越小境界击败甚至击杀世俗界的“高阶”武者……
这绝非危言耸听！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炼气六层巅峰的修为，理论上对应，只相当于内劲后期巅峰，但依靠强大的神识和对力量入微的掌控，结合偷学来的粗浅武技发力技巧，便能硬撼甚至击败宗师巅峰的陈天阳！
若对方掌握的是真正系统、完整、高阶的武技呢？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跃上心头。
他原以为炼气六层巅峰，配合强大的神识，能够像鼎爷所说，足以在世俗界“横着走”。
然而沈重今日所言，如同在他面前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帷幕，让他窥见了帷幕之后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世界。
古武界，一年之后即将开启的通道……
那里走出的敌人，将拥有怎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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