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喧嚣的茶楼，林默独自一人走在返回云深居的青石板路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斑驳的光影，街道两旁逐渐响起小贩的吆喝声、灵兽坐骑的蹄声，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离林默很远。
他的脚步看似平稳，眼神却有些飘忽，没有焦点。思绪早已挣脱了时空的束缚，沉入了那遥远而惨痛的前世记忆碎片之中。
仙尊……擎天……
那个曾让他立于万界之巅的尊号，那个曾让他拥有移山倒海、执掌星辰之力的境界，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是一场华丽而虚幻的梦。
然而，就在他最成功、最志得意满、也最毫无防备的巅峰时刻！
记忆的画面骤然变得清晰而残酷！
他最信任的兄弟，与他并肩征战、出生入死无数岁月的擎宇仙王！
他倾心相伴、曾许下共渡无量量劫誓言的的道侣，雪薇仙子！
联手发动了致命一击！
那柄淬炼了无尽怨毒与诅咒的“陨仙刺”，由擎宇亲手，在他推演天道、心神与天地相合的最关键时刻，从背后精准而狠辣地刺入！而雪薇，他挚爱的道侣，则用她那曾无数次抚过他眉心的纤纤玉手，引动了早已布设在他闭关禁地核心的“万魂寂灭大阵”！
淬毒的仙剑贯穿了他的不朽仙魂！毁灭性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蔓延，疯狂吞噬、撕裂、湮灭着他万载苦修凝聚的仙基、道果、乃至存在本源！
那种痛苦，超越了肉身，直达灵魂最深处！不仅仅是力量被剥夺，更是信念的彻底崩塌！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两人同时背叛，那种极致的绝望与冰冷，足以冻结时空！
魂飞魄散之际，在那无尽的黑暗与虚无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的刹那，极致的痛苦与不甘，反而化作了最后的明悟。《天道神诀》那一直无法勘破的最后一重玄奥，竟在生死一线间奇迹般圆满运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强行护住了他一丝蕴含着他所有记忆与感悟的不灭真灵，挣脱了毁灭的漩涡，坠入了无尽的轮回……
所以这一世……
林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让他从那可怕的回忆中稍稍挣脱）。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带着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沧桑。
（所以这一世，我很多秘密不愿意暴露，不敢轻易将后背完全托付。）
（所以这一世，我对谁都会多留一分提防，哪怕是对石头、白芷他们，也并非全无保留。）
（呵呵……被蛇咬过，终究是怕了井绳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不知道走了多久，云深居那熟悉的朱红大门已然在望。
就在他抬步准备踏上台阶时，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迅速蒸发的水痕。
他……哭了？
连林默自己都愣住了。重生以来，他插科打诨，他算计谋划，他努力变强，他将所有前世的痛苦与恨意深深埋藏，用玩世不恭伪装自己。却没想到，在这归家的清晨，被一段相似的“退婚”传闻，轻易撬开了心防，让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泄露了一丝。
“默儿？”
一个带着惊讶和浓浓关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林默猛地抬头，只见父亲林天豪正站在大门内，似乎是正要出门，此刻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目光精准地落在他眼角那尚未完全干涸的湿痕上。
“你怎么了？” 林天豪（快步上前，眉头紧锁，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紧张），“怎么……还哭了？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告诉爹！”
看着父亲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林默（心中一暖，随即又是一阵酸涩）。他迅速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睛，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惯常的惫懒笑容。
“呃……爹，没啥！” 他（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夸张的轻松），“就是……就是刚才走路没看道，差点摔一跤，给吓的！对，吓的！”
林天豪（显然不信，自家儿子什么性子他清楚，从小皮实得像头小蛮牛，摔个跤能吓哭？鬼才信！）。但他看着林默那故作轻松却难掩眼底一丝疲惫和苍凉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揪。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用力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语气低沉而坚定：
“傻小子，在爹面前，还装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击溃了林默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
他鼻子一酸，差点又没忍住。他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看着街道尽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低声道：
“真没啥……就是……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了。”
“想起我灵脉未开，被所有人叫‘废物’的时候……”
“那时候，也只有爹您……总是护着我，信着我，从不曾放弃过我。”
他想起了那些冷眼与嘲讽，想起了同龄人的欺凌，更想起了无论他多么“废物”，父亲永远挺直的脊梁和那双从未对他流露出失望的眼睛。是父亲，在那段最灰暗的岁月里，为他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却足够温暖的天。
前世，他登临绝巅，却众叛亲离。
今生，他起步微末，却有父如山海。
这一刻，两世的记忆与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百感交集。
林天豪（听着儿子的话，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虎目中也泛起一丝湿润。他如何不知儿子那些年受了多少苦？他再次用力拍了拍林默的后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废话！你是我林天豪的儿子！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天塌下来，有爹给你顶着！”
林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他转过头，对着父亲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真实了许多的笑容）：“知道了，爹。我没事了，回去吧。”
父子二人并肩走入云深居的大门，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些伤痛，无需言说。
有些守护，亘古不变。
而这，或许正是林默在这一世，敢于继续“皮”下去，继续谋划，继续前行的，最坚实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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