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她声音软糯，带着江南女儿特有的娇柔，“我们再留些时日可好？京城这样大，我还有许多地方不曾去过呢。”
苏衡淡淡瞥她一眼：“江南家中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
“就再多留一个月，”苏芷伸出纤白的手指，眼底闪着恳求的光，“就一个月！你瞧沈大人的身子还需调理不是？”
苏衡岂会不知妹妹的小心思。他轻叹一声，终是拗不过她眼底的期待：“至多一个月。”
此时的陆府，陆明璃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尚平坦的小腹。该为孩子打算了。
\"小姐，该用药了。\"秋云端着安胎药进来，见她凝眉出神的模样，不禁放轻了声音。
陆明璃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小口饮着苦涩的药汁，忽然轻声问道：\"苏先生今日可去过侯府？\"
\"早上去给大人请过脉，说是恢复得不错。\"秋云答道。
陆明璃轻轻放下药碗，目光落在窗外：\"我想着，该去江南走走。\"
秋云一怔：\"小姐要告诉大人？\"
\"自然要告诉他。\"陆明璃转身，眼中带着温柔的坚定，\"只是不能说实情。就说我近来心中郁结，想去江南散心，顺便探望旧友。\"
借着散心的名义南下，既不会引起怀疑，也能顺理成章地离开京城。
\"可是大人他......\"秋云欲言又止。
陆明璃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定然不放心。所以我想和苏家兄妹同行，就说路上需要大夫照应。\"
这个打算在她心中盘桓已久。苏衡医术高明，有他随行，既能护她周全，又能名正言顺地南下。更重要的是，有医者在侧，她才能安心待产。
\"你去备些礼，\"陆明璃起身，\"明日我要亲自去拜访苏先生。\"
次日清晨，陆明璃带着秋云来到苏家别院。苏衡正在院中晾晒药材，见她到来，放下手中的药筛：\"陆姑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叨扰苏先生了。\"陆明璃浅浅一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二人移步花厅，待侍女奉茶退下后，陆明璃才轻声开口：\"我想去江南小住，不知可否与江公子同行？\"
苏衡执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虽未诊脉，但医者的敏锐让他注意到陆明璃眉眼间那抹若有若无的倦意，以及她举手投足间不自觉的谨慎。
\"沈大人可知此事？\"他缓缓问道。
\"我会告诉他。\"陆明璃迎上他的目光，\"只说去散心。但实情......\"她顿了顿，\"先生是明白人。\"
苏衡沉默片刻。他自然明白她的难处，一个守寡的嫂嫂怀了小叔子的孩子，这在京城无异于滔天大罪。
\"江南气候温润，确实适合静养。\"他斟酌着用词，\"只是这一去，怕是要等到......\"
\"至少要等到来年开春。\"陆明璃接话，声音很轻却坚定，\"我会在江南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待一切妥当再回京。\"
苏衡看着她纤弱却挺直的脊背，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钦佩。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为了护住腹中的孩子，竟能想出这般周全的计划。
\"若是大人问起......\"
\"就说我近来精神不济，江南的水土更适合调理。\"陆明璃早已想好说辞，\"他不会起疑的。\"
窗外传来苏芷清脆的笑声，两人默契地止住了话题。
这时，苏衡忽然想起什么，神色略显无奈：\"实不相瞒，前几日小芷缠着我要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我答应了她，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动身。\"
陆明璃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一个月......那时她的身孕已近四月，还好是冬日衣衫厚重尚能遮掩。
\"一个月后动身也好。\"她微微颔首，\"正好让我好好准备。\"
\"既然如此，\"他正色道，\"一个月后，我们陆姑娘南下。\"
陆明璃起身，郑重一礼：\"多谢先生。\"
离开别院时，秋云忍不住低声道：\"小姐，一个月后会不会太迟了？\"
陆明璃抚着小腹，目光坚定：\"无妨。这一个月，正好让我好好安排京中的事宜。\"
苏芷欢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小姑娘正蹲在花圃边，手里拿着个小铲子，脸上还沾着些泥点子。
“陆姐姐！”苏芷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扔下铲子就跑了过来，“哥哥答应我再玩一个月才走！京城实在太有意思了，我还没逛够呢！”
她拉着陆明璃的衣袖，小脸因兴奋泛着红晕：“楚姐姐前日带我去看了西市的杂耍，那些艺人能在绳子上跳舞呢！还说下次要带我去尝城南的蜜饯果子......”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楚月华正带着丫鬟站在门口，见到院内的情景，她脚步微顿，随即浅浅一笑：“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今日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月华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清丽。
“楚姐姐来得正好！”苏芷欢快地迎上去，“我刚和陆姐姐说呢，哥哥答应多留一个月了！”
楚月华闻言，眼眸倏地亮了起来，那光芒如同春水映日，潋滟生辉。她下意识地望向站在廊下的苏衡，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忙垂下眼帘，轻声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明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不由莞尔。她看着楚月华微红的耳尖，又瞥见苏衡看似专注捣药、实则耳根泛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春日的庭院，似乎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暖意。
“既然楚小姐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陆明璃温声道，“我正好还有些事要办，先告辞了。”
苏芷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陆姐姐这就要走吗？”
“改日再来看你。”陆明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对楚月华颔首示意，这才带着秋云离去。
走出别院，秋云忍不住低声道：“楚小姐对苏先生，倒是真心。”
陆明璃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掩映在花木中的院落，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的情缘，从来都是这般难以预料。就像她与沈玦，就像楚月华与苏衡。
而她此刻最该想的，是如何在一个月后，安然离开这座繁华却危机四伏的京城。
楚月华回到安国公府时，暮色已浓。她在祖父的书房外踟蹰片刻，终是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安国公沉稳的声音从内传来。
书房内烛火通明，安国公正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翻阅兵书。见孙女进来，他放下书卷，目光温和：“月华有事？”
楚月华走到书案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爷爷，一月后......我想与苏家兄妹同去江南游玩些时日。”
安国公执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仔细端详孙女。烛光下，楚月华双颊微红，眼神闪烁，那欲语还休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端庄持重的孙女判若两人。
“苏家兄妹？”安国公缓缓放下书卷，目光如炬，“可是那位苏衡苏大夫？”
楚月华轻轻点头，耳尖悄悄染上绯色。
安国公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拒绝皇上将你指给沈玦，后来又婉拒三皇子的示好，莫非都是因为......这个苏衡？”
这话问得直白，楚月华的脸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她垂首不语，指尖将帕子绞得更紧了些。
安国公看着她这般情态，心中已然明了。他轻叹一声：“月华，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孙女知道。”楚月华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罕见的执拗，“正因知道，才更要去这一趟。爷爷，让我去看看吧......”
安国公凝视着孙女恳切的目光，想起这些年来她为家族所做的隐忍。作为安国公府的嫡孙女，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注定要为家族利益服务。可如今......
“苏衡此人，品性才学都是上乘。”安国公缓缓道，“只是家世终究差了些。”
“可他救过沈玦的性命，如今在京城也是声名鹊起。”楚月华急急说道，眼中闪着光，“况且......况且他待人真诚，从不因身份高低而区别对待。”
安国公看着孙女难得流露的小儿女情态，不由心软。他何尝不知，这些年来孙女看似风光，实则过得并不快活。
“一月后......”安国公沉吟道，“正好江南有批绸缎要运回京城，你就以巡查家中产业的名义去吧。”
楚月华眼中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谢谢爷爷！”
“不过，”安国公神色转为严肃，“要带足护卫，不可单独行动。每到一处都要来信报平安。”
“孙女明白！”楚月华连连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待孙女离去后，安国公独自在书房中沉思良久。他提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苏衡”二字。
若这门亲事能成，终究是委屈了月华。可若是那孩子真心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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