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书房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冷。
赵构一身玄色常服,拧眉沉思。
方才,郡主说请他稍候,她去取件信物,拜托他带去太原。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抬眼,见赵清璃裹着件素白狐裘立在门口,脸色比狐裘更白几分,眼底凝着冰。
“九殿下。”她声音清泠,像檐下坠落的冰凌。
赵构心头一紧,忙起身:“郡主。”
赵清璃没动,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方奁,匣面光素,只四角包着薄薄的金叶。
她指尖在匣盖上顿了顿,随即推开。
匣内铺着墨绿丝绒,中央静静躺着一束乌黑发丝,用一根极细的金丝仔细地缠绕、束紧。
发丝柔顺光泽,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上好的墨玉。
戏文的《长生殿》中杨贵妃剪发挽回唐玄宗,赠发象征女子以身相许、非君不嫁的决心。
称之以“我发委地,宝之若金玉”,是至死的忠贞。
“烦请九殿下,”
她将方奁递过去,目光越过赵构,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际,“将此物,带给云舟。”
赵构接过方奁,入手微沉,那束青丝的分量仿佛压在了他心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
她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素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像一缕抓不住的寒烟。
赵构低头看着掌中方奁,指尖拂过那束冰凉柔韧的发丝,心头五味杂陈。
他小心合上盖子,贴身藏入怀中,走出院子。
门外一名亲卫疾步而入,压低声音。
“王爷!官家急召!枢密院急报,金军前锋已破磁州,距汴梁不足三百里!官家下旨,即刻封城!”
赵构脸色骤变,猛地起身:“备马!进宫!”
他的车辇往御街去的路上,恰与2辆装饰华贵的朱轮翠盖马车交错而过。
是顾家的马车。
顾文轩和李静姝辞别了尚书岳丈,带着金银细软,带着几名贴身的侍卫仆从,一行人行色匆匆。
南城门口,气氛剑拔弩张。
近日肃杀冷清的坊道,此刻挤得满满当当,寒风卷着枯草打着旋儿。
车马慌张相接,嘈杂一片。
守城校尉按着腰刀,脸色铁青,死死盯着眼前。
拦住所有车轿的去路。
顾家的车马因为侍卫的开道,而一路闯到了城门下。
车帘掀开,顾文轩探出头,脸上堆着惯常的温润笑意,眼底却掩不住焦灼。
“王校尉,我是兵部尚书的女婿顾文轩,行个方便。家中有急事,需送我娘子回家探病。”
他身旁,李静姝裹着厚厚的貂裘,只露出一双惊惶不安的眼睛。
校尉眼皮都没抬,声音硬邦邦。
“顾大人,圣旨封城!无圣上手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请回吧!”
顾文轩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软了下来。
他跳下马车,快步走到校尉身边,借着宽袖遮掩,飞快地将三锭沉甸甸的马蹄金塞进对方手里,压低声音。
“王兄,通融一二?家母病重,拙荆心急如焚,实在耽搁不起。你守城辛苦,待金人退去,我一定在岳丈面前为你大力举荐。”
金锭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又有前程相诱。没错,金人退去后,还得仰仗尚书大人啊。
校尉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兵卒,又望了望城外空寂的官道,最终一咬牙,挥手低喝。
“开侧门!动作快!”
沉重的侧门“吱呀”一声,刚开一条缝,仅容他们的马车勉强挤过去。
身后的其他官宦富户的马车队伍一阵骚动。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过?我们步行?
校尉抽出障刀,大声喝止。
大难临头,侥幸脱困。
马车里的顾文轩、李静姝夫妇长出一口气。
又想到尚书父亲前途未卜,李静姝又满目愁云。
顾文轩拍慰她,没事的,各地勤王的大军已经在赶来救驾的路上了。
这么说着,他自己也心虚,朝廷的几十万禁军自汾阳一战,几乎被团灭,此时哪里还有得力的救驾之军呢?
马车一路沿着南去的官道,不停赶路。
车轿里,他们被颠的睡也睡不好,尤其刚有身孕的李静姝几次下车呕吐。
后面的辎重车辆又拖慢了整个行进的队伍。
行了半日,离开汴梁城不过百里。
迷迷糊糊间,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车队停了,马车夫和几个心腹仆从有人大声呼喝,有人拔出刀剑。
只见官道尽头,烟尘腾起,一队黑甲骑兵如同鬼魅般从枯树林后冲出!
马蹄裹着布,踏地无声,速度却快得惊人!
当先一面黑色狼旗迎风狂舞,正是金军骁骑营!
“金狗!”顾文轩骇然变色,嘶声大吼,“掉头快跑!”
晚了!
数十骑金兵如狂风般卷至,雪亮弯刀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寒芒。
刀光闪过,血花迸溅!
马车夫和几个仆从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
下了车的顾文轩吓得魂飞魄散,拽着李静姝向旁边沟渠跑,却被一名金兵兜头一鞭抽翻在地。
李静姝摔在冰冷的泥地里,貂裘沾满污泥,惊恐地看着丈夫像条死狗般被拖走。
她尖叫着想爬起,却被另一名金兵粗暴地揪住头发,拖上马背。
像拎一只中箭待宰的猎物。
金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哄笑,调转马头,押着这对狼狈不堪的夫妇,赶着满车的金银首饰,赶回大营。
只留下官道上几具狼藉的尸体。
金军大营深处,一座比其他营帐大上数倍、以厚实牛皮和毛毡覆盖的营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膻腥气和血腥味。
帐中央铺着斑斓的虎皮,金军骁骑营主将拔离速正踞坐其上,敞着毛茸茸的胸膛,一手抓着烤得焦黄的羊腿大嚼,一手拎着皮囊灌着马奶酒。
他身形魁梧如熊,满脸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左额斜劈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戾。
帐帘掀开,顾文轩和李静姝被粗暴地推搡进来。
顾文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抖如筛糠。
李静姝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泥污,貂裘被扯开大半,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她死死咬着下唇,强撑着不让自己瘫倒,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恐惧。
拔离速浑浊的目光在李静姝身上逡巡,像打量一件货物。
他丢开羊腿,油腻的手指抹了把嘴,操着生硬的汉话,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你,南蛮子的官儿?女人,不错,细皮嫩肉。”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热气腾腾、足以容纳数人的巨大木桶,桶内热水翻滚,飘着不知名的草药。
“让她,伺候本将军洗浴。伺候好了,放你们走。”
顾文轩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拔离速,又惊恐地看向娘子。
李静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
拔离速不耐烦地抽出腰间弯刀,“哐当”一声拍在矮几上,震得酒水四溅。
“快点!本将军没耐心!”
刀锋的寒光刺得顾文轩眼睛生疼。
他喉结剧烈滚动,额上冷汗涔涔,在拔离速凶兽般的目光和那柄随时可能劈下的弯刀逼迫下,最后一丝骨气彻底崩断。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李静姝脚边,抓住她的裙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静姝!静姝!听……听将军的!就……就一会儿!洗……洗完了我们就走!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李静姝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摇尾乞怜的男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他可是饱读诗书的太学生、杭州举人的头名啊!
大难临头,竟然把女人推出去给金狗糟蹋?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抽回裙角,踉跄后退一步,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和滔天的恨意。
“好……好……”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
“顾文轩……你好……你真好……”
两名金兵上前,粗暴地架起李静姝就往浴桶方向拖。
李静姝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顾文轩,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他不敢抬头。
经过矮几时,她手上已敲敲绕到颈后拔了一只尖锐的金簪。
顾文轩瘫软在地,听着水声哗啦,听着拔离速粗野的调笑,听着妻子压抑的呜咽……
他死死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像条蛆虫般瑟瑟发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拔离速示意下属把这个南蛮子的窝囊废带出去,不要坏了自己的兴致。
帐内水汽氤氲。
拔离速赤身泡在滚烫的药水里,惬意地眯着眼。
李静姝被剥得只剩一件湿透的素白中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
她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玉雕美人,机械地拿着布巾,替这凶兽擦拭着满是黑毛的粗壮臂膀。
拔离速粗糙的大手在她腰间、臀上肆意揉捏,口中发出满足的咕哝。
李静姝身体僵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就在拔离速淫笑着,一把扯开她湿透的中衣前襟,要将她拽入桶中的刹那——
李静姝眼中猛地爆发出决绝的厉芒!
她一直紧握的右手闪电般抬起!
掌中赫然是那支从发间拔下、被她死死攥了一路的赤金点翠凤簪!
尖锐的簪尾在昏暗的帐内划过一道冷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拔离速袒露的、毛茸茸的咽喉!
“贱人!”
拔离速反应极快,怒吼一声,猛地偏头!
簪尖擦着他粗壮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剧痛和暴怒瞬间点燃了这头凶兽!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李静姝纤细的手腕,如同铁钳般猛地一扭!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李静姝痛得眼前一黑,簪子脱手掉落。
拔离速另一只手已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提了出来,重重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找死!”
拔离速咆哮着,赤身裸体地跨出浴桶,像座肉山般压了上去!
李静姝的挣扎和哭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被彻底淹没。
撕裂的剧痛和刻骨的屈辱如同潮水将她吞噬,这头野兽舔舐、羞辱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最后看到的,是帐顶晃动的、狰狞的兽皮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平息。
拔离速喘着粗气起身,随意披上袍子,嫌恶地踢了踢地上蜷缩成一团、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女人。
“拖出去!关起来!等晚上再享用。”
两名亲兵进来,面无表情地将气息奄奄、浑身青紫的李静姝拖出大帐。
帐外寒风刺骨。
李静姝被随意丢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丢弃一件垃圾。
她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皮,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个破碎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断腕,一点点挪向不远处那条结着薄冰、蜿蜒流淌的河流。
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神智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金军大营,又望向汴梁城的方向,眼中再无半分留恋。
她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噗通!”
水花四溅,涟漪迅速被流动的河水抹平。
在她跃入水中的刹那,发间滑落,珠钗珍珠在惨淡的日光下,沉入河底。
俘虏营的角落里,顾文轩正巴巴地望着大帐方向,幻想着妻子“伺候”完将军后,两人能重获自由。
一个金兵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将一件湿淋淋、沾着泥污的素白中衣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
“你婆娘投河了!晦气!”
顾文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呆呆地抓着那件冰凉刺骨、犹带水汽的中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妻子身上淡淡的冷梅香。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彻底昏死过去。
这是人间,还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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