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荣挑了挑眉，头一次讨债竟如此轻松，心中不免有些意外。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德，好奇道：“老先生，莫非您借钱是为了治病？”
周德摇摇头，虚弱地答道：“非也，我乃是一届商贾，去年做生意赔了不少，资金周转不开，路过丰宁城时，听人介绍烟雨楼有借贷的生意...”
他说着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周德继续说道：“那烟雨楼虽然放的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但我急着用钱周转，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哪成想生意刚有起色，我就病倒了，这才几个月就成了这副模样。唉！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卫荣连忙起身轻拍周德的后背，帮他气息捋顺。
这屋子本就昏暗，卫荣靠近后才发现，周德的双臂竟和小石头如出一辙，黑色的血管爬满整个臂膀，不禁惊讶道：“您这病，是在那桃源镇染上的？”
周德点点头说道：“这是去年的事了，那时我刚从丰宁城的烟雨楼皆到钱，经过桃源镇时，有许多人得了这怪病，见他们可怜，在那给病人们施粥，哪成想竟是也染上了这怪病。当地的官员怕被革职，便隐瞒不报，直到上个月才泄露消息，朝廷就将整个桃源镇的人都烧死掩埋。万幸的是，那时我早已离开。”
卫荣看着一旁的药罐，问道：“你这喝的药能治这病？”
周德摇摇头说道：“我请过不少大夫，皆都没见过这种病，但见我咳的厉害，就给我写了一方止咳的药，我现在喝的，就是这止咳药，但是没什么效果。”
正在两人聊着，周雅拿着一个钱袋走进房间。带着歉意的说道：“我搜遍了整个房间，只有这么些钱。”
卫荣接过钱袋，打开一看，皆是些碎银子，不禁皱了皱眉。将钱袋收入怀中，又将欠条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字冷冷说道：“你看清楚了，你们要还五百二十两！”
周雅脸色一白，颤声问道：“不是…三百九十两吗，怎…怎得那么多？”
卫荣不耐烦地将手指移到下面的条款，厉声道：“每逾期一个月，在之前的基础上加收一成利息，你们不识字吗？”
“咳咳...公子，在下现在确实没有这么多钱财，可否...咳咳...宽限几日？”周德虚弱地恳求道。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还了？”卫荣勃然大怒，起身上前一把揪住周德的衣领。
周雅见状，连忙上前抓住卫荣的胳膊，哀求道：“求求您，不要伤害家父！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给您的！”
屋外的周芸听到动静，也哭喊着跑进来：“不要伤害我爹爹！不要伤害我爹爹！”
卫荣松手将周德扔回床上，看着周雅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矣！今天若是还不上，明年的今天，便是这老东西的忌日，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雅颤抖着解下耳朵上的耳饰，递给卫荣，哽咽道：“这个...够了吗？”
卫荣一把夺过，瞧了瞧，不屑道：“这才值几十两银子，远远不够。”
周雅泪如雨下，缓缓取下左手腕上的玉镯，右手却紧紧抓着，满眼不舍：“这个...应该够了吧...”
“咳咳...雅儿，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咳咳...给不得啊！”周德见状，连忙阻止。
卫荣握住玉镯扯了扯，却没从周雅手中拿过来。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呀！”周雅痛呼一声，捏住玉镯的手随即松开。
卫荣拿着玉镯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的说道：“倒是挺精美，想来应该值钱。”
说罢，便将玉镯收入怀中，摊手说道：“你看，这不就还清了？”
周雅瘫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盯着卫荣，悲愤交加的问道：“为何要这般逼迫我们...”
卫荣蹲下拍了拍周雅的肩膀，摇头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父亲只是咎由自取而已。这债，今日没有我来收，明日也有他人来收，你们躲不过的。”
他起身准备离去，周德却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紧紧抓住卫荣的衣领，哀求道：“求求你...咳咳...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是她唯一的念想啊！”
卫荣不耐烦地皱眉，用力甩开周德的手：“老东西，给我撒开！你最好别得寸进尺！”
周德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卫荣不放。卫荣看向一旁的周雅，冷声道：“这是他自找的。”
话音刚落，卫荣一拳狠狠地打在周德脸上。本就重病缠身的周德哪里经得起这一拳，“噗”的一声，一口黑血喷出，溅了卫荣一脸。
见周德依旧不肯松手，卫荣对着周德的脸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爹爹！你快放手吧！我不要那玉镯了，不要了...”周雅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爹爹！”周芸也抱着卫荣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周德被打得面目全非，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卫荣的衣领，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求你了...求你了...”
卫荣又打了周德几拳，突然感觉衣领一松，周德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呸！”卫荣吐掉溅进嘴里的血沫，又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爹爹！爹爹！醒醒！”周雅和周芸扑到周德身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断地摇晃着周德的身体。
卫荣看了一眼眼前的情景，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身后传来周雅嘶哑的诅咒：“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爹啊！！！”
走到门口的卫荣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平静地看着周雅，淡淡地说道：“你用不着诅咒我，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最终的结局都是不得好死。至少这一点，我很清楚。”
说完，卫荣掏出怀中的玉镯，看着屋内的惨状，轻叹一声，将玉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离去。
周雅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玉镯狠狠地砸向卫荣。“啪嗒”一声，玉镯落地，断成两截。
“你不是来讨债的吗？拿着镯子给我滚！我不需要你这种人可怜！你这种人只会让我感到恶心！”周雅恶狠狠地盯着卫荣背着长刀的背影，歇斯底里地怒吼。周芸也抱着周雅的腿看着他的背影，两人似乎要将这一刻死死铭记。
周雅又蹲在地上，抱着周芸无助的喃喃自语道：“可怜父亲这么善良的人...到头来却是这种结局...”
卫荣转身捡起断成两截的玉镯，他轻轻摩挲着玉镯光滑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度与情感。
默默地看了许久，最终将其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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