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夜。
通往临渊城的官道在夜色中如同一条僵死的巨蟒，蜿蜒匍匐在苍茫山野之间。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这条“巨蟒”的躯干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辘辘的沉闷声响，混杂着押运兵丁疲惫的呵欠与骡马不安的响鼻。
这正是郡守周文渊筹集，由郡兵精锐押运，意图支援临渊城围困，并稳住前线军心的第一批粮草与军械。车队延绵数里，火把如龙，映照着兵士们铠甲上的寒光，看似戒备森严，无懈可击。
押运官是郡守府的一名心腹偏将，姓王，此刻他骑在战马上，眉头紧锁，目光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黑黢黢的山林。身为军中老将，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安。太安静了，连夏夜惯有的虫鸣都稀疏得可疑。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抵达黑风坳哨卡！”王偏将低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命令层层传递，车队的速度略微提升，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愈发沉重。
与此同时，在官道一侧高耸的山梁之上，密林之中，无数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蜿蜒的火把长龙。洪天霸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塔，隐在阴影里，手中摩挲着那柄新得的“裂山”巨剑冰凉的剑柄。他身边，是气息阴沉的二当家“鬼书生”吴先生，以及一众屏息凝神、煞气内敛的悍匪头目。
“大哥，看旗号和王字将旗，是郡守府的王某。”吴先生低声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此人用兵谨慎，车队前后呼应，首尾皆备，硬冲损失不小。”
洪天霸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谨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谨慎就是个屁！老子的‘裂山’正渴望着饮血开锋呢！”他顿了顿，看向吴先生，“老二，按‘那位’给的路线图，前面三里，就是‘落鹰涧’了吧？”
“正是。”吴先生点头，“涧谷狭窄，两侧崖壁陡峭，乃是绝佳的伏击之地。而且，‘那位’的信中还提到，郡兵押运的弩箭，大部分是受潮的，强弩之威，十不存五。”
洪天霸眼中凶光暴涨：“好！天赐良机！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前锋营堵头，断后营截尾，弓箭手占据两侧高地，等车队完全进入落鹰涧，听我号令，先给老子用火箭招呼那批受潮的弩箭！”
命令无声无息地传递下去，山林间的杀意骤然凝聚，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三里路程，转瞬即至。
当车队的前锋堪堪驶出落鹰涧狭窄的出口，后队却还有大半陷在涧内时——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随即在高空炸开一团猩红色的光芒。
“敌袭！结阵！防御！”王偏将的嘶吼声瞬间响起，带着一丝惊惶。
然而，太晚了。
两侧崖壁上，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同繁星坠落。紧接着，密集的火箭如同倾盆暴雨，铺天盖地般射向涧谷中的车队！目标并非人马，而是那些装载着弩箭的车辆！
“噗噗噗……”火箭钉在车辕、篷布上，火焰迅速蔓延。正如李璟情报所言，许多弩箭匣受潮，并未立刻燃起大火，但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严重干扰了郡兵的视线和阵型。
“弩箭！我们的弩箭！”有士兵惊恐地发现，他们赖以仰仗的远程武器，在关键时刻竟然无法有效还击。
“慌什么！刀盾手上前，长枪兵居后，稳住阵型！”王偏将强自镇定，挥舞着战刀指挥。
但混乱已经产生。就在郡兵阵脚微乱之际，崖壁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洪天霸在此！儿郎们，随我杀——！”
如同山洪暴发，又如群狼出闸！无数黑影从两侧山林中猛扑而下，喊杀声震耳欲聋。洪天霸一马当先，手中“裂山”巨剑挥舞开来，带着暗红色的煞气光芒，如同门板般横扫而出！
“轰！”一道巨大的剑气犁地而过，首当其冲的几名郡兵连人带盾被斩成两段，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筑基巅峰？！不对，这煞气…”王偏将瞳孔骤缩，心中骇然。洪天霸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尤其是那柄巨剑，显然不是凡品！
他来不及多想，挺枪迎上：“逆贼受死！”
枪出如龙，带着筑基中期的全部灵力，直刺洪天霸面门。
“铛——！”
洪天霸不闪不避，裂山剑反手一撩，硬碰硬地磕在长枪之上！金铁交鸣的巨响几乎刺破耳膜。
王偏将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枪杆传来，虎口崩裂，长枪险些脱手，整个人更是被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就这点本事？也配当将军？”洪天霸狂笑，得势不饶人，巨剑化作一道道血色旋风，将王偏将完全笼罩。
另一边，鬼书生吴先生并未直接参与厮杀，他身影如同鬼魅，在战场边缘游走，手中不时弹出几道碧绿色的磷火。这磷火极为诡异，沾身即燃，寻常手段难以扑灭，专攻神魂，中者无不凄厉惨叫，瞬间失去战斗力。他精准地找到郡兵中的基层军官和试图组织反击的小队，进行“斩首”式打击。
卧牛山的悍匪们更是如鱼得水。他们久经沙场，悍不畏死，配合默契，在洪天霸和吴先生的带领下，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迅速将郡兵的阵型撕裂、分割、包围。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郡兵本就因弩箭失效和遇伏而士气低落，面对实力暴涨的洪天霸和战术刁钻的卧牛山群匪，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落鹰涧这狭小的空间内汇聚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交响乐。
王偏将左支右绌，身上已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战甲。他心中一片冰凉，知道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郡守大人…误我啊！”他悲愤地嘶吼一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洪天霸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裂山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突破了他的防御，剑尖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刺穿了他的灵甲，透胸而过！
王偏将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悔恨，重重倒地。
主将阵亡，剩余的郡兵彻底崩溃，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
“打扫战场！粮草军械全部带走，降卒…哼！”洪天霸抽出巨剑，甩掉剑身上的血珠，看着满地狼藉和跪倒一片的郡兵，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吴先生适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大哥，‘那位’的信中提及，降卒可尽数坑杀，以儆效尤，亦可取其气血魂魄，炼入大哥的‘血煞功’中，或有奇效。”
洪天霸舔了舔嘴唇，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郡兵，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那位’倒是懂我…也好，正好用他们的精血，助我冲击金丹瓶颈！儿郎们，动作快点！”
屠杀，在降卒绝望的哀嚎中再次上演。浓郁的血腥气和冲天的怨气，几乎将落鹰涧上空染成一片暗红。
…
就在落鹰涧伏击战惨烈进行的同时。
远在百里之外的临渊城，城主府静室内。
李璟盘膝而坐，身前悬浮着那方古朴神秘的“窃运天玺”。天玺表面，一丝丝暗红色的气流正从虚空中渗透而出，不断汇入其中。这些气流，蕴含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死亡怨念，以及…那些被屠杀郡兵残余的气运与生命精华。
通过天玺，他虽未亲至现场，却能模糊地感知到落鹰涧发生的一切，并能间接吞噬、转化那片战场上逸散的“养分”。
“嗯…洪天霸果然没让我失望，手段够狠，效率够高。”李璟闭目凝神，感受着天玺反馈来的精纯能量，体内筑基后期的修为正在稳步增长，向着巅峰迈进。
“郡守周文渊，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断你粮草，斩你大将，下一步，就该挖你祖坟，断你根基了。”
他心念一动，通过天玺与远在落鹰涧的某种隐秘联系（或许是事先布置的某种小型窃运阵法节点），将一股精纯的诡道法力混合着战场上新生的血煞怨力，悄然引导，隔空注入到洪天霸体内正在运转的“血煞功”之中。
正在落鹰涧指挥手下搬运物资、并运转功法吞噬气血的洪天霸，浑身猛地一震！他只觉一股远比平时精纯阴寒的力量涌入经脉，推动着他的血煞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丹田内的筑基道台剧烈震颤，那层困扰他许久的金丹瓶颈，竟然隐隐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他霍然抬头，望向临渊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撼、狂喜，以及一丝更深的敬畏。
“‘临渊故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
郡守府。
周文渊正在书房内焦急地踱步，等待着落鹰涧方面的消息。不知为何，他今夜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亲卫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不好了！王…王将军他…”
周文渊心头猛地一沉，厉声道：“王将军怎么了？快说！”
“粮队…粮队在落鹰涧遭遇卧牛山洪天霸伏击！全军…全军覆没！王将军力战…殉国了！”亲卫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什么？！”周文渊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撞在书架上，震得书籍簌簌落下。
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口一阵翻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洪—天—霸！”周文渊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我周文渊与你不共戴天！！”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李璟可能有的各种反击，算到了玄天门的态度，甚至算到了其他皇子的落井下石，却唯独没有算到，自己亲自招安，并寄予厚望的“刀”，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反噬自身，还直接砍断了他最关键的粮草命脉！
完了…临渊城的围困，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不仅无法困死李璟，反而让郡守府损失折将，威信扫地！
“来人！传令给玄天门的上仙！还有，给我查！彻查！洪天霸为何会突然反水？他哪来的胆子和我郡守府作对？！这背后一定有人搞鬼！”周文渊状若疯魔，嘶声怒吼。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临渊城那个他原本并未太过在意的“废太子”手中抛出，将他，乃至整个苍梧郡，都笼罩其中。
而此刻，他仿佛成了网中挣扎的飞蛾。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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