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后不到三十秒,耳机里就陆续响起了各小组的回复声。我站在指挥车旁边,风从采石场深处吹来,卷着尘土扑在脸上,警服的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又猛地弹开。远处红蓝警灯交错闪烁,映在铁皮围栏上,光影一明一暗地跳动,像极了小时候停电的那个夜晚——父亲用手电筒照墙时晃动的光斑。只是这一次,照亮的不是童年的影子,而是生死一线的战场。
我的呼吸很平稳,可心跳却沉得厉害。每次行动前都是这样,身体好像比脑子更早察觉到危险。我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战术腰带上的金属扣环,这是三年前那次失败任务后留下的习惯。那一次,我们晚了一分钟。广播信号发出,半个城区陷入混乱,三人死亡,其中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妈妈抱着她坐在医院走廊的画面,至今还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个女人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向蜜罐已激活。”李悦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冷静得像在报时间,“敌方信号正在跳转,已经诱导进模拟网络。”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稳,甚至有点机械。但我知道,这种平静背后藏着多强的专注力。她是技术组最年轻的组长,也是唯一能在三分钟内破解五层加密的人。去年市局组织黑客攻防演练,日志系统被彻底清空,所有人都以为数据没了,只有她说:“他们删得再干净,也会留下痕迹——因为人总会犯错。”后来她靠记忆和逻辑,在不联网的情况下手动重建了整个系统。
我盯着平板上的追踪图,一条绿色虚线正缓缓延伸,穿过三个伪装节点,直指最后一个隐藏终端。那是对方以为安全的出口,实际上已经被我们锁死了。每一个跳转点都埋了陷阱,就像蜘蛛织网,只等猎物自己撞进来。
“赵勇,动手。”我说。
“收到。”他话音刚落,耳机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金属撞击的闷响。无人机画面切进来,热成像显示五个人影迅速包围一辆黑色SUV。破门锤砸碎车窗的瞬间,车内主机屏幕还亮着,一行代码正飞快滚动:[dELEtING LoG FILES...] 98% → 99% →
差一点。
“主机有自毁程序!”李悦突然提高了声音,语调第一次有了波动。
我立刻下令:“技术组接管延迟镜像,别让它完成验证!”
她没回话,手指已经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跳出两个窗口,左边是入侵进度条,右边是一段倒计时——三分钟。这是系统判断外部攻击是否成立的缓冲期。如果倒计时结束前没检测到有效攻击行为,系统会认为环境安全,停止自毁;反之,则立即清除所有数据。
但我们不能等。
李悦的手指飞快跳动,像弹钢琴一样熟练。她不是在破解,而是在骗——伪造一个虚假的攻击信号包,让系统误以为已被攻破,从而提前触发备份机制里的“假死亡”协议。这招风险极高,稍有差池,要么唤醒更强的防御,要么导致数据永久丢失。
十秒过去,进度条卡在67%,倒计时还剩1分43秒。
“镜像已部署。”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它现在以为自己被攻破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下一秒,车载服务器开始上传伪造数据包,目标是城市应急广播的核心接口。但这指令并没有真正发出,而是被导入了一个完全隔离的沙盒环境。真正的通信端口早已物理断开,确保万无一失。
“导出原始数据。”我说。
技术组立刻启动备份协议。文件传输进度条从0%跳到100%,只用了两分零七秒。当加密信道同步上传至市局监察服务器的提示弹出时,李悦轻轻吐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证据保全完成。”
那一刻,整个指挥中心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人低声说了句“成了”,有人拍了拍同伴的肩。但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就在这时,赵勇那边突然传来枪声。
画面剧烈晃动,无人机镜头转向主建筑入口。两名嫌疑人从侧门冲出,手里拿着电击棍,其中一个背上背着黑色背包,看起来像是便携式发射装置。他们的动作非常熟练,明显预演过多次逃生路线。
“有人要跑!”赵勇吼了一声,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我抓起对讲机:“b组封后巷!c组支援正面!别让他们打开设备!”
李悦迅速调出园区三维模型,指尖划过几处盲区。“他们想从排水渠绕出去,那里没有监控。”
“我知道。”我盯着地图上移动的红点,闭上眼,发动“犯罪场景回溯”。
这不是超能力,也不是幻想,而是多年实战积累下来的极致记忆与预判。当我进入高度集中状态,大脑就会自动回放过去十分钟内的所有细节——脚步声的方向、物品位置的变化、门窗开启的角度,甚至空气流动带来的温度差异。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分钟前的画面:那两人蹲在屋角,一人打开笔记本输入Ip地址,切换到备用通道。他们动作虽急,但路线清晰——先进工具间,再沿墙根走到排水口,最后翻过矮墙进入荒地。工具间的门缝底下有一道新鲜泥痕,说明不久前有人进出;排水管道上方的铁丝网被人剪开一角,边缘整齐,工具很锋利。
我睁开眼,直接改道指令:“d组提前埋伏在东侧沟口,准备抓捕。”
不到两分钟,对讲机里传来压制成功的消息。那个背包的男人被按在地上,手腕扭到背后,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赵勇亲自上去搜身,从包里掏出一台掌上终端,屏幕还亮着,上面正编辑一条广播草稿:
【紧急通告:西城区发现放射性泄漏,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至指定避难所】
字体是标准政府公文格式,时间戳精确到秒,连落款单位都仿造得一模一样。
“差一秒。”赵勇把终端递给我看,“再晚一步,这玩意儿就发出去了。”
我没接,只是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说:“这不是最后一次。”
李悦听见了,抬头看我:“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刚才使用回溯能力时,头痛比以往更剧烈,像有根针在脑袋里来回刮。每次深度回溯都会带来副作用,尤其是连续作战的时候。但我看到了更多——那些代码的结构、跳转频率,甚至操作者的习惯停顿。这不是一个人干的。陈维只是前台执行者,背后至少还有两个人,在不同地点远程协作。
“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我说,“第一次失败,第二次被拦,第三次他们会换方式。不会更强,而是更隐蔽。”
李悦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可能布置了离线触发机制?比如定时任务,或者物理开关?”
“有可能。”我看向采石场深处,“查一下有没有未登记的移动存储设备。”
她马上开始扫描无线信号,并调取突击组拍摄的现场照片。十秒后,她皱眉:“工具间的桌面上有个U盘,样式很旧,接口是十年前的老型号。”
我心里一紧。
“故意的。”我说,“老设备不容易被检测,插进主机就能激活程序。新型防火墙通常不会对这类低速外设做深度扫描,尤其当它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时候。”
“我去拿。”赵勇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拦住他,“别直接碰。让技术员穿防护服处理,全程录像。”
他停下脚步,点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U盘可能是陷阱的一部分,一旦接入任何设备,哪怕是非联网机器,也可能通过电磁泄露或硬件漏洞传播恶意程序。
几分钟后,U盘被装进密封袋送了出来。接入离线分析机的一刻,警报响起——里面藏了一份嵌套脚本,一旦识别到具备广播权限的政务终端,就会模拟管理员权限发起广播请求。更可怕的是,脚本采用了多态变形技术,每次运行都会改变自身特征码,极难被传统杀毒软件捕捉。
“好险。”李悦低声说,“如果随便插进任何一台联网设备,它都能借壳重生。”
我把U盘编号记下,交给随队记录员。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汇报。
“主据点清理完毕,未发现其他人员。”
“关联窝点全部控制,共抓获七人,均已戴铐带离。”
“无线电干扰源关闭,全市公共系统恢复正常。”
我逐一听完,摘下耳机,放在指挥车上。天边泛起灰白色,云层低垂,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湿意。黎明将至未至,世界处在一种微妙的静默之中。远处警灯仍在闪烁,但节奏慢了下来,像是战斗后的喘息。
赵勇押着最后一名嫌疑人走来,那人低着头,衣领蹭满了泥。经过我身边时,他忽然抬头,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有种奇怪的笃定。
“你们挡得住一次,挡不住每一次。”他说。
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坚定,不属于普通罪犯,更像是某种信念支撑下的狂热。
赵勇用力推了他一把:“走你的路。”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被塞进警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摸了摸胸前口袋,里面是刚打印出来的攻击路径全图。纸张边缘有些毛糙,沾了点汗渍。这张图记录了整整十七天的追踪过程,从最初一段异常流量报警,到如今锁定整个组织架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之上。
李悦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她摘下耳机,轻轻捏了捏鼻梁,那是她极度疲惫时的习惯动作。
“他们还会再来。”她说。
我没有回答。风吹起她的头发,也吹动了指挥车顶的旗角。一辆运囚车缓缓驶离,轮胎碾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城市依旧安静。
但我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醒来。
这场战争从来不只是关于一次拦截、一场抓捕。它是关于信任与操控之间的拉锯,是关于信息如何成为武器,是关于普通人如何在无形的战场上沦为棋子。而这些人,他们不为钱,也不为权,他们想要的是制造恐慌,瓦解秩序,让人们彼此怀疑,让社会自行崩塌。
我曾问过被捕的技术骨干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笑了,说:“因为规则本身就是谎言。你们维护的‘秩序’,不过是少数人用来控制多数人的工具。我们只是……让它暴露真相。”
荒谬吗?或许。可正是这种看似极端的想法,最容易蛊惑人心。
回到指挥中心时,天已微亮。技术人员仍在整理证据链,法务团队开始起草起诉材料。我坐在临时办公桌前,翻开一份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最早引发调查的源头。信纸泛黄,字迹潦草,内容只有短短几句:
“他们在模仿2018年‘灰雾事件’的手法。
第一波攻击将在采石场启动。
别相信内部系统日志。”
署名空白。
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这不是普通市民能写出的内容,对方知道太多内幕。也许,这封信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用来引导我们走向某个预设方向?
我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四声才接通。
“是我。”我说,“帮我查一件事:过去五年内,所有参与‘应急广播系统升级’项目的人员名单,特别是外包技术支持团队。”
对方沉默片刻:“你要查内鬼?”
“不。”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我要找下一个可能被利用的漏洞。”
挂断电话后,我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现有线索之外画了一个新的圈。
圈内写着三个字:未登场。
真正的对手,往往不在战场中央,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静静观察,等待你犯错。
李悦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你还记得‘灰雾事件’吗?”她忽然问。
我点头。那是五年前的一场虚假警报,有人篡改交通调度系统,制造大规模拥堵,同时发布虚假恐袭预警,导致商场踩踏、学校封锁、医院瘫痪。事后发现,幕后黑手是一名被辞退的系统工程师,动机竟是“想看看社会有多脆弱”。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是个案。”她低声说,“但现在看,那可能只是第一课。”
我接过咖啡,热气氤氲中模糊了视线。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抓人。”我说,“是要重建人们对系统的信任。”
她笑了笑,笑容很淡,却坚定。
“那你得活得久一点。”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十七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们的工作,永无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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