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蔡确纵有通天手段,若无皇后点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既是对皇后的信任与赋能,也是套在他蔡确脖子上最结实的一道缰绳。
“臣明白!臣叩谢皇后娘娘信任!”蔡确立刻表态,“内府采造司一切需货,必当提前详列章程,奏请皇后娘娘懿旨定夺,绝不敢擅专!”
赵顼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权力必须分散,且相互制约。
“好!”赵顼最终定调,“职责已明,界限已清。李宪,你掌‘明’,为朕之耳目;蔡确,你掌‘暗’,为朕之利刃;皇后,你掌‘源’,为朕之基石。
三者各司其职,相辅相成,又相互稽核。望尔等精诚协作,勿生嫌隙,共为社稷效力!”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皇后娘娘重托!”李宪与蔡确齐声应道,但心中已是波澜各异。李宪感到了失落,却也松了口气;蔡确感到了巨大的机遇,也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约束。
“都退下吧。具体交接细则,朕会命人草拟章程,再行颁下。”赵顼挥了挥手。
看着李宪和蔡确躬身退出的背影,赵顼轻轻握住了身边皇后的手,低声道:“皇后,这副担子不轻,日后要多劳你费心了。”
向皇后反手握紧丈夫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柔:“官家放心,臣妾晓得轻重。必当为您守好这源头活水。”
殿外,寒风依旧。但殿内,一场深刻的内廷权力重组已经落定。
赵顼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成功地将一个可能尾大不掉的利益怪兽,驯化成了一个权责清晰、相互制衡、并最终完全忠于皇权的“三头犬”。
熙宁新政的帷幕,首先在宫禁之内,以这样一种精妙的方式,悄然拉开。
熙宁元年腊月,汴京的严寒仿佛凝固了时间,但文德殿内,却涌动着一股决定未来命运的暖流与激荡。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御前会议,与会者无一不是帝国真正的栋梁:韩琦、曾公亮、文彦博、吕公弼、韩绛、王珪、吕公着、吕惠卿、曾布。
年轻的皇帝赵顼端坐御榻,目光扫过每一位重臣,平静的外表下,是经过漫长冬日酝酿的深思熟虑。
会议伊始,赵顼并未直接抛出议题,而是如同一位沉稳的舵手,先让各位大臣禀报熙宁元年这艰难航程的详情。
韩琦定调河北:老成持重的韩琦首先出列,声音沉浑:
“陛下,熙宁元年,河北东西两路,地震、旱蝗接连肆虐,情势之危,国朝罕有。”
他话锋一转,“然,幸赖陛下圣德,措置得宜。富弼坐镇大名,王安石、元绛等于沧、瀛等州强力清田安民,虽手段酷烈招谤,然确乎将大变乱扼杀于未萌。
至今,河北境内虽小骚动不绝,然成气候民变寥寥。于此大灾之年,能维此局,前线诸臣,功不可没。然,民生凋敝,元气大伤,来年重任如山。”
他既肯定了在惨烈中维持基本稳定的成绩,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未来的艰难,为会议定下了务实的基调。
文彦博陈情军政:枢密使文彦博奏报:“依省兵汰冗之策,已于京畿及北方初裁冗员一万三千余,并作安置。
然,河北灾后,流民骤增,为防溃兵流民合流生变,河北路裁军事宜已暂缓。强行为之,恐激肘腋之变。”
这揭示了理想政策在残酷现实前的妥协,维稳永远是第一要务。
三司(韩绛)禀告财计:三司使的奏报最为沉重:
“陛下,本年国库,入不敷出,窘迫异常。河北赈灾、陕西军饷、百官俸禄,太仓存银已降至极低。”
但他话锋一转,点出关键,“幸得陛下于九月时,圣心独断,从内承库特拨五十万贯用于西北筑城。
此款项实乃雪中送炭,使环庆、鄜延路四处关键堡寨得以提前一季完工,边备为之大固!”
这番话,既说明了国库的空虚,更巧妙地凸显了赵顼“内帑”特别支应的决策之效。
吕惠卿呈报漕运:年轻锐气的吕惠卿则带来一丝新风:
“臣奉旨整顿漕运,数月来清淤革弊,惩处蠹吏。至十一月末,漕粮抵京时间较往年缩短五日,损耗降近两成。
虽仅开端,然通衢大脉已见舒畅之势。”
这展现了针对具体事务的改革所能带来的可量化效率提升。
奏报完毕,一幅熙宁元年的真实图景呈现眼前:一个在巨大天灾和财政压力下艰难维持、局部有所突破、但整体依旧危机四伏的帝国。
没有歌功颂德,只有沉重的数字与清醒的评估。
在众人奏报之后,赵顼并未如常对具体事务做出批示。殿内陷入一种期待的寂静。
他缓缓扫视群臣,目光深邃,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会议引向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方向:
“诸卿辛苦了。”他先定下基调,随即话锋陡转,“熙宁元年,确是不易。河北稳住了,边寨筑成了,漕运也通畅了些。
然,朕听诸卿所言,心中有一疑问:为何我朝应对一事,总要耗费如此巨力,牵扯如此之多?”
他自问自答,开始解剖第一个案例:“譬如河北赈灾,富弼以安抚使之尊,却需协调转运司钱粮、劝农使耕牛、州县胥吏;
王安石在沧州核田,名义‘核田清册使’,却无临民之权,遇豪强抗法,仍需借沧州知州印信。
此间掣肘,诸位身在其中,当比朕更知其中艰辛。”
接着,他抛出第二个更具冲击力的对比:“再譬如西北筑城,若事事依常规,行文三司,经部院磋商,待款至,虏骑已临城下!
朕之内帑五十万贯所以速效,正在‘便宜’二字!”这一对比,将“常规程序”的低效与“特别授权”的高效,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朕非是说现有章程一无是处。无规矩不成方圆。然,当此非常之时,若处处为成例所困,事事因权责不清而迁延,则猛士扼腕,能臣叹息!”
他的声音带着痛切,“我朝积弊,或不在无人,不在无策,而在……施政之枢机,运转失当!”
此言一出,殿内落针可闻。赵顼知道,空泛的议论难以服众,尤其是韩琦、文彦博等老臣。
他必须用事实说话,用他们亲身经历的成功案例,来一步步推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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