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瑾辰调整了策略。他依旧每天去片场，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将目光锁定在刘亦菲身上。他选择更靠后的位置，或是干脆在拍摄间隙才出现，更多时候是低头看书，或是观察其他老戏骨的表演，将自己融入片场背景之中。
这种若有似无的“疏远”，起初让刘亦菲有些不习惯，拍摄间隙总会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他的身影。但当她发现他并非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更不易引人注意的方式存在时，那份小小的不安便渐渐沉淀下来。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不再轻易被场外的视线干扰，越发沉浸到白秀珠的世界里。
这天要拍一场重要的夜戏。白秀珠得知金燕西心有所属后，在下着雨的夜晚独自跑出金家，情绪崩溃。
拍摄地点安排在影视城一条仿民国时期的街道上。人工降雨系统已经架设好，水车轰鸣，巨大的灯光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照得泛着冷光，营造出一种凄清孤寂的氛围。
天气已经入夏，但夜间的风裹着水汽，依旧带着凉意。刘亦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戏服旗袍，化妆师正在给她补妆，强调苍白的面色和被雨水打湿后的狼狈感。刘晓莉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一旁，只等导演一喊咔就立刻冲上去裹住女儿。
江瑾辰站在灯光之外的阴影里，看着在强光下显得格外纤细脆弱的少女，眉头微蹙。
“各部门准备！演员就位！Action！”
人工雨幕骤然倾泻而下，冰冷的水滴瞬间打湿了刘亦菲的头发和衣衫。她踉跄着冲入雨中，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绝望和伤心在她眼中交织，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哽咽哭诉。
镜头紧紧跟随着她。
一次，两次……情绪需要极大的爆发力，对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消耗。连续几条下来，导演似乎还在追求更极致的画面和情绪，刘亦菲的脸色在灯光下越来越白，嘴唇都有些发紫，身体微微发抖。
刘晓莉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几次欲言又止。
又一条拍完，陈导盯着监视器沉吟。现场一片寂静，只有哗哗的雨声和水车的轰鸣。刘亦菲站在冰冷的雨幕里，抱着双臂，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等待着导演的判决。
江瑾辰看着那在强光冷雨中微微发抖的身影，心底某处被轻轻刺了一下。他忽然转身，快步朝着片场外跑去。
“这条……”陈导刚要开口。
“导演！”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瑾辰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从片场外快步走来，径直穿过雨幕，走到了导演监视器旁边。他浑身也被淋湿了些，额发沾着水珠，但眼神沉静。
“导演，”他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地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声，“茜茜有点撑不住了，能不能让她喝口热水缓一下再拍？就一分钟，不然下一条状态可能更差。”
他的举动大胆而突兀，片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副导演想开口呵斥，陈木胜导演却抬手制止了。他看了看监视器里刘亦菲确实苍白得过分的脸，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目光坦荡、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挥了下手：“快点！”
“谢谢导演！”江瑾辰立刻转身，冒着雨跑到刘亦菲身边，拧开保温杯盖子递给她。
刘亦菲冻得脑子都有些麻木了，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以及递到嘴边冒着热气的姜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又是什么时候跑去弄来的。
“快喝点，暖暖。”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她下意识地接过，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暖意迅速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冻僵的思维似乎也重新活络过来。她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被雨水打湿的关切脸庞，心脏像是被那杯姜茶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好了没有？准备下一条！”导演的声音传来。
江瑾辰迅速拿回杯子，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别硬撑，跟着感觉走。”
说完，他立刻退出了拍摄区域。
刘亦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外的阴影里，握了握拳，感觉身体里重新涌起一股力量。
“Action！”
雨再次落下。
这一次，刘亦菲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那眼神里的绝望和伤心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不再是单纯的表演，而是糅合了真实的生理不适与被温暖过后迸发出的更强烈的情绪释放，极具感染力。
“咔！好！这条过了！”陈导终于满意地喊了出来。
“快！快！”刘晓莉和助理立刻冲上去，用厚厚的羽绒服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拿着毛巾不停地帮她擦拭头发和脸。
刘亦菲被裹得像只粽子，还在不住地发抖，牙齿磕碰作响，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下意识地寻找着。
江瑾辰站在人群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见她看过来，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刘亦菲裹紧了羽绒服，被母亲和助理簇拥着往临时搭的休息棚走去，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姜茶。”
声音还带着颤，却清晰无比。
然后没等他回应，就被刘晓莉催着走了。
江瑾辰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轻轻呼出一口气。
夜戏收工已是深夜。回到宾馆，刘亦菲被刘晓莉盯着喝了预防感冒的冲剂，又泡了个热水澡，才被允许休息。
或许是真的累了，也或许是那杯姜茶和冲剂的双重作用，她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另一张床上，江瑾辰却没什么睡意。他靠在床头，听着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保温杯的温度和递出那一刻的决断。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有些冒险，可能会引人非议，甚至可能让刘晓莉不快。
但他并不后悔。
有些界限，他需要谨慎保持。
而有些底线，他必须坚守——比如，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手。
夜色深沉。
他侧过头，看着对面床上安然入睡的少女，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光晕。
一切都很安静。
只有某种悄然滋长的东西，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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