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作战室。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之前还充斥着狂热和嗜血气息的房间，此刻，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以及分析师们因为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全息屏幕上，wtI原油的K线图，依旧是一泻千里的红色瀑布，价格已经无限逼近了维克多设定的六十五美金的目标。
从盘面上看，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教科书般的胜利。
但是，在屏幕的另一个角落，那不断刷新出来的，关于期权市场的异常交易报告，却像一把把无形的尖刀，刺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先生……cmE（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传来警报……在过去的十五分钟里，市场上出现了天量的，行权价在75至65区间的看跌期权被行权。”
“执行这些期权的，是……是上百个我们无法追踪的，高度加密的离岸账户。”
“根据我们的模型反推……这些期权的建仓时间，都是在今天，油价处于高位的时候。他们的建仓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他们在做空。但他们不是用期货，他们用的是杠杆率高出几十倍的期权。我们……我们的砸盘，正好……正好让他们所有的期权，都进入了实值区。我们……我们成了他们最大的……对手盘。”
分析师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抖，说到最后，他几乎不敢再说下去。
因为他看到，维克多·克伦威尔，那个永远优雅，永远从容，永远像神一样俯视众生的男人，他握着水晶酒杯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损失。”
维克多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报告先生，由于我们是市场上最主要的买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流动性……初步估算，我们在这次期权对冲中的直接损失，超过了……四十亿美金。”
“而对方，那只‘蚂蚁’的利润……可能在五十亿美金以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维克多手中的，那只价值数万美金的，巴卡拉水晶杯，在他的指间，化为了无数的碎片。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张名贵的，波斯手工地毯上。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那个依旧在闪烁的，代表着晨星资本的绿色光点。
他输了。
虽然从整个战役的盘面上看，他依旧是胜利者，他成功地屠杀了市场上几乎所有的空头，将油价打到了他想要的位置。
但是，在与那只“蚂蚁”的，一对一的较量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没有活埋对方，反而亲手，将对方送上了财富的王座。
他精心导演的“艺术”，最后，却成了对方的封神之作。
他引以为傲的“阳谋”，在对方那洞悉人性的，诡谲的“阴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那只“蚂蚁”，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跟他比拼资金，比拼力量。
那只蚂蚁，是在跟他，玩弄人心。
而他，这个自诩为“人性艺术家”的，神，居然被一只蚂蚁，用他最擅长的武器，狠狠地羞辱了。
“晨星资本……”
“陆寒……”
维克多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出了这两个名字。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那是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咬破了嘴唇。
他的脸上，没有了傲慢，没有了愤怒，甚至没有了任何表情。
只剩下一种，来自深海的，冰冷的，死寂。
那是巨鲨在被激怒后，在发动下一次，致命攻击前，独有的，凝视。
“……通知所有人，停止抛售。回收所有流动性。”
“这场游戏，结束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块屏幕，径直向门外走去，身后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
“先生，我们接下来……”一位下属壮着胆子问道。
维克多停下脚步，侧过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种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幽光。
“派人去中国。”
“我需要知道，关于这个陆寒，所有的一切。”
“他的出身，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他喜欢吃什么，他害怕什么……”
“我要一份，可以放在我床头的，关于他的，百科全书。”
“我对他，很感兴趣。”
“我要……亲自会会他。”
……
达沃斯，施柏阁大酒店。
当巨鲨资本的抛压如潮水般退去，市场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时，作战室里，所有人都虚脱了。
王浩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抱枕，又哭又笑，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我们赢了……我们他妈的赢了！五十亿！美金！老大！我们一天赚了五十亿美金！我不是在做梦吧？谁来打我一巴掌！”
赵毅没力气打他，他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一百公里的马拉松，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账户上那串长得让人眼晕的数字，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深的后怕。
他扭头看向陆寒。
陆寒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那片美丽的雪山。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平静，但赵毅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火山喷发后的，无尽的疲惫。
黑豹默默地走过去，给陆寒递上了一杯热茶。
“小子，干得漂亮。”老人沙哑地说道，“我混了一辈子，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场仗。你用几千万，撬动了几十亿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你狠狠地，打了维克多那个混蛋的脸。”
陆寒没有回头，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让他那因为精神力过度透支而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
“我们没有赢。”
他轻轻地说道。
“什么？”黑豹愣了一下。
“这只是，一次试探。”陆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只是侥幸，打掉了他伸过来的一只触手。但我们，也彻底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
陆寒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达沃斯的夜空，还要深邃。
“我们赢了一场战斗，但我们，也给自己，招来了一头，真正被激怒的，鲨鱼。”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窗户，穿透了雪山，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与另一道，来自深海的，冰冷的凝视，在无形的空间中，交汇。
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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