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已入网，期待你的表演。
短短一句话，十一个字，像十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陆寒的脑子里。
他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自动暗下，映出他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表演？
他从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挣扎着成为棋手，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跳到了一个更大的棋盘上，成了另一个更高级别玩家眼中的“表演者”。
那只藏在暗处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就让瀚海资本从地狱飞升天堂，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光环。而现在，他又发来一张节目单，预告着好戏即将开场。
这种感觉，比白敬亭的泰山压顶，更让人窒息。
……
第二天，瀚海资本的办公室，像是被煮开的沸水。
“看见没？《华夏财经》头版！‘商业奇才陆寒，点石成金’！哈哈，这标题我喜欢！”马超举着一份报纸，唾沫横飞地给几个新来的实习生吹牛，“想当初，老大带着我们几杆枪，那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年轻的员工们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看着陆寒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公司的茶水间里，讨论的不再是风控和合规，而是该去哪家五星级酒店开庆功宴。
只有钱明，坐在角落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年轻人，心里直叹气。
这帮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他们脚下的地面，是一块漂浮在岩浆上的薄冰。
陆寒走进办公室时，喧闹声瞬间平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陆总早！”
“老大早！”
陆寒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苏沐雪抱着一叠文件跟了进去。
“这是几家头部券商发来的合作意向书，都想争夺我们下一只基金的承销权。”苏沐雪将文件放在桌上，又递过来一杯温水，“还有，这是我整理的，关于主动向监管部门提交情况说明的正式文件，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马上提交。”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关切。她能感觉到，陆寒的状态不对。那是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陆寒接过文件，目光扫过苏沐雪清丽的脸庞。那个“雪”字，像一根微不可察的刺，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当然信她，但他更恨那个用这种方式来挑拨他内心的人。
“文件没问题，你处理吧。”陆寒的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前台小姑娘探进半个脑袋，脸色有些发白：“陆……陆总，外面有几位访客，说是……证监会的。”
“证监会”三个字，像一道急冻射线，瞬间将办公室里沸腾的气氛冻结。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马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钱明猛地站起身，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苏沐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请他们到大会议室。”陆寒的语气依旧平静，“钱叔，沐雪，我们过去。”
会议室里。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不苟言笑。他叫王建国，证监会稽查总队的一位副队长，是圈内有名的“铁面判官”。
陆寒、钱明、苏沐雪坐在他对面。
王建国没有半句寒暄，开门见山：“陆总，恭喜。瀚海锐进一号，一天之内募集超过二十亿，创了今年新基金发行的记录啊。”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但“二十亿”三个字，却咬得格外重。
陆寒微微颔首：“王队过奖了。市场的热情，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尤其是最后那笔十二亿的匿名资金，更是让我们诚惶诚恐，所以第一时间就向贵会提交了情况说明。”
他直接把话题引向最核心的炸弹，不给对方任何绕圈子的机会。
王建国身旁的一个年轻助理推了推眼镜，冷声道：“陆总，‘诚惶诚恐’？我倒觉得，你们更像是‘惊喜’吧？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直接把你们从泥潭里捞了出来，还送上了神坛。”
这话带着明显的敌意和讽刺，钱明当场就要发作，却被陆寒用眼神制止了。
苏沐雪往前坐了坐，将一份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声音清冷而专业：“王队，这是我们公司的法律意见书。对于这笔匿名资金，我们的态度非常明确。第一，在资金来源未得到核实前，我们已请求托管银行对该部分资金进行冻结，不计入基金运作。第二，我们恳请并全力配合贵会，对该笔资金的来源和背景进行彻查。瀚海资本作为一家负责任的资产管理公司，绝不容许自己的平台，成为任何违法行为的通道。”
她的发言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把责任和皮球，巧妙地踢给了监管。
王建国的目光从苏沐雪脸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回到陆寒身上。他似乎对这些程序化的应对不感兴趣，他更想看到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真实反应。
“陆总，这么大一笔钱，背后的人，对你还真是‘情有独钟’啊。”王建国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想剖开陆寒的内心，“你就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者说，有没有可能，这是你和你背后的某些‘朋友’，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先用负面新闻打压，再用惊天逆转拉升，把市场和投资者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番诛心之论，让会议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马超在门外听得青筋暴起，要不是钱明死死拉着，他已经冲进去骂娘了。
陆寒却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看着王建国，反问道：“王队，如果我真有这么大能量的朋友，可以悄无声息地调动十二亿现金，还能绕开银行和监管的系统，精准地打入我的账户。您觉得，我还有必要坐在这里，跟您解释吗？”
王建国一怔。
陆寒继续说道：“我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做点事业的年轻人。我们被调查，我们积极配合。我们被抹黑，我们用业绩说话。现在，一笔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钱砸了进来，把我们架在火上烤，我们主动上报，寻求帮助。结果，却成了‘自导自演’的嫌疑人。”
他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自嘲：“说实话，我现在也挺想知道，这位‘朋友’到底是谁。他这么看得起我，下次能不能直接打到我个人卡上？也省得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让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王建国身后的两个年轻助理，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他们审查过无数巧舌如簧的金融大佬，但像陆寒这样，敢当着稽查队的面开这种玩笑的，还是头一个。
王建国深深地看了陆寒几秒钟，没有再继续逼问。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陆总很风趣。希望你的专业能力，和你的口才一样出色。”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关于这笔资金，我们会深入调查。在此期间，瀚海资本的所有账户，都将处于我们的重点监控之下。你好自为之。”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钱明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后背已经湿透了。
“妈的，吓死我了。”马超冲了进来，一脸后怕，“老大，你刚才也太敢说了！万一那老王八蛋……不是，万一王队当场翻脸怎么办？”
“他不会。”陆寒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他如果真有证据，今天就不是来问话，而是直接带人了。他今天来，就是试探，也是警告。”
苏沐雪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忧虑：“虽然暂时过关了，但‘重点监控’这四个字，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操作，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这对我们即将开始的投资布局，非常不利。”
陆寒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树大招风，光环之下，必有阴影。那个神秘人，用十二亿，给他换来了一件万众瞩目的华丽外套，但也给他戴上了一副无形的镣铐。
就在这时，马超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大……你……你快看！”
他把手机递到陆寒面前，声音都在发颤。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弹出的财经快讯，标题用血红色的大字，显得触目惊心。
【华尔街之鹫利爪出鞘！李斯特·陈旗下基金发布首份做空报告，剑指新能源明星企业“华创光能”！】
华创光能！
正是陆寒在那场路演中，花费了最多笔墨，分析得最透彻，也最看好的“遗珠”之一！
李斯特·陈，终于出手了。
他没有选择全面开战，而是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精准地找到了陆寒计划中的第一块基石，然后，挥下了手术刀。
陆寒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条冰冷的短信。
“鱼已入网，期待你的表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开场。
ps：面对华尔街之鹫的精准狙击，和监管的重点监控，陆寒将如何打响这场不能输的业绩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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