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嘟”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像丧钟一样悠长。
刚刚还因陆寒的豪言壮语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凝固。马超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巴半张着，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拳，半天没喘上气来。
钱明那只刚刚还重重拍在桌子上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不是马超那样的愣头青，他在这个市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太清楚这一招的份量了。
釜底抽薪。
这甚至不是战争的号角，而是行刑队的枪声。一家私募基金，最重要的生命线就是资金杠杆和现金流。白敬亭的第一刀，没有砍向他们的盘口，没有攻击他们的声誉，而是精准地、毫不留情地，直接捅向了他们的心脏。
“完了……”马超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老大，咱们……是不是可以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没有人笑。
钱明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陆寒：“小陆！浦发这笔信贷，占了我们总杠杆资金的四成！一旦他们强行要求提前还款，我们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平掉大量仓位来回笼资金。这会引发市场的连锁反应，其他合作方会跟进，客户会恐慌性赎回……我们的资金链，会瞬间断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一个死亡螺旋。一旦启动，神仙难救。
苏沐雪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她没有说话，但紧咬的嘴唇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能动用的资源，在白敬亭这种级别的巨鳄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陆寒身上。
他依旧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明亮的落地窗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钱叔，我们账上现在能动用的活期现金，还有多少？”
钱明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大概……三十五亿左右。这是我们为了应对市场突发波动准备的预备队，也是我们整个公司的命根子！”
“三十五亿……”陆寒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愤怒，甚至连一丝凝重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话。
“马超，给浦发的王主任回个电话。”
“啊？”马超一脸茫然，“回……回电话干嘛？求他？老大，没用的！这肯定是白敬亭在背后……”
陆寒打断了他：“告诉王主任，感谢他对我们公司风险的‘善意提醒’。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也为了打消银行的顾虑，我们瀚海资本决定，主动、提前偿还二十亿的贷款。”
“什么？！”
这一次，是钱明和苏沐雪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钱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了毛，一个箭步冲到陆寒面前：“你疯了？！小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三十五亿的现金，抽走二十亿，我们还玩什么？别说白敬亭动手了，市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们立刻就得爆仓！这是自杀！”
“不。”陆寒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他看着钱明，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破局。”
“钱叔，你觉得白敬亭这一招的目的是什么？”
钱明喘着粗气：“他要抽干我们的血！”
“不全对。”陆寒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要的，是恐慌。他用浦发银行这把刀，捅出第一个口子，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在流血。他笃定我们会惊慌失措，会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钱堵窟窿。我们越是这样，其他银行、券商、客户就越会觉得我们不行了，然后就会一拥而上，把我们撕成碎片。他要的，是一场由他导演的、踩踏式的崩盘。”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钱明和苏沐雪都在飞快地消化着陆寒的话。
陆寒的声音继续响起，沉稳而有力：“所以，我们绝不能按他的剧本走。他想看我们流血，我们就偏不流。他想看我们恐慌，我们就偏要从容。”
“他不是要抽贷吗？好，不等他抽，我们自己还！而且是加倍地还！他捅过来一把刀，我们不仅不躲，还要迎上去，告诉他，你这刀，太慢了，也太钝了。”
“我要让浦发银行那帮人看看，我们瀚海资本，根本不差他那点钱。我要让白敬亭看看，他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对我来说，屁都不算。更重要的，我要让市场上所有盯着我们的眼睛都看到，瀚海资本的资金实力，深不可测！”
马超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操作，就像是两个人打架，对方一拳打过来，你不躲不闪，反而自己朝自己胸口捅了一刀，然后告诉对方：“看，没事儿！”
这到底是勇猛，还是傻？
钱明紧锁的眉头没有松开，他仍在天人交战：“可是……风险太大了。我们只剩下十五亿现金，这连安全线都不到，太危险了！”
“自古就没有万无一失的棋局。”陆寒走到钱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钱叔，这是一场心理战。我们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谁先眨眼，谁就掉下去。白敬亭赌我们不敢，我就赌他想不到。”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苏沐雪身上。
苏沐雪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自信和光芒，她忽然明白了。陆寒不是在赌气，他是在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来重塑所有人的信心，包括他自己的团队，也包括他的敌人。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支持你。如果后续资金有问题，我会想办法。”
“老大，干了！”马超也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热血重新上涌，“妈的，不就是二十个亿吗？就当打水漂了！就是要这么干，才能让那老王八蛋知道，咱们不是软柿子！”
钱明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他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豪情。
“好……好！”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说道，“就陪你小子疯一次！我这就去安排资金划转！”
“不用。”陆寒拦住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按下了回拨键，并且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王振客气又疏离的声音：“喂，哪位？”
“王主任，我是陆寒。”
“哦，陆先生啊，有什么事吗？”王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敷衍。
陆寒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约人吃饭：“没什么大事。刚刚接到您的电话，我们公司内部紧急开会讨论了一下。非常感谢贵行对我们风险控制的关心，说实话，你们的提醒很及时。”
电话那头的王振沉默了，显然没料到陆寒是这个反应。
“为了表示对贵行专业精神的敬意，也为了让我们的合作关系更加健康稳固，我们瀚海资本董事会决定，将于今天下午三点之前，主动向贵行提前偿还二十亿元的贷款本金。”
“……”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会议室里，马超和钱明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王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份疏离和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声音都有些变调。
“陆……陆总，您说什么？提、提前还款二十亿？您……您确定吗？”
“当然。”陆寒的语气云淡风轻，“王主任，麻烦您那边准备一下接收手续。哦，对了，以后我们公司如果还有什么‘潜在风险’，也麻烦贵行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说完，陆寒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啪”的一声，会议室里，马超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靠！爽！太他妈爽了！”他捂着脸，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我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那个姓王的，下巴掉地上的样子！”
钱明也是一脸哭笑不得，摇着头，嘴里念叨着：“疯子，真是一群疯子……”但他的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就在这时，苏沐雪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陆寒……”她挂断电话，声音都在发颤，“出事了。”
她将手机递到陆寒面前。
屏幕上，是国内几家主流财经媒体网站的头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
《惊爆！私募新贵瀚海资本涉嫌内幕交易，核心人物陆寒已被监管层秘密约谈！》
《百亿基金的背后：揭开瀚海资本与“妖股”的神秘联系！》
《从期货新星到监管弃子？陆寒和他的瀚海资本还能走多远？》
白敬亭的第二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ps：银行的危机刚用雷霆手段暂时压下，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击又接踵而至，陆寒该如何应对这场信誉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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