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寒意刺骨，尽管郑开叶再三坚持不用送，但当他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门时，看到父母和妻子都穿戴整齐地站在廊下，苏玉梅怀里还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睡眼惺忪的开心，安心也强撑着困意，被林姿牵着手，小脸绷得紧紧的。
“都说了……”郑开叶喉头哽咽。
“少啰嗦，赶紧吃口热的就走，别误了飞机。”
郑安民打断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率先转身往餐厅走去，背影似乎比平日更挺直了些。
简单的早餐吃得异常沉默，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开心似乎彻底醒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嘴一瘪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用小勺子不停地戳着碗里的粥。
安心则低着头，大口吃着煎蛋，仿佛那样就能把情绪压下去。
分别的时刻终究到来，胡同口，来接他的车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
郑开叶蹲下身，最后一次抱了抱两个孩子，声音沙哑：“安心，你是哥哥，要帮妈妈照顾妹妹和爷爷奶奶，知道吗？爸爸很快……很快再回来看你们。”他又亲了亲开心滚烫的小脸蛋，“开心要乖乖吃饭，睡觉，爸爸每天都会给你和哥哥打电话视频，好不好？”
安心终于忍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带着哭腔喊。
“爸爸你别走！哇——！”他这一哭，像是打开了闸门，开心也立刻放声大哭起来，挣扎着从奶奶怀里探出身子，伸着小手要爸爸抱：“爸爸抱！不走！呜呜呜……”
孩子们的哭声在清冷的晨雾中显得格外撕心裂肺，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郑开叶的心上，他眼圈瞬间红了，紧紧搂着两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家伙，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姿别过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苏玉梅也眼圈发红，轻声哄着怀里的开心，郑安民站在稍远的地方，面色沉凝地望着这一幕，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司机默默地下车，接过郑开叶身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最终，郑开叶狠下心，一点点掰开孩子们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小手，他们的哭声像凌迟一般折磨着他。
他站起身，不敢再看孩子们泪眼婆娑的脸，对父母和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哑声道：“爸，妈，姿姿，我走了，你们……保重。”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生怕慢一秒，自已就会彻底失去离开的勇气。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也隔绝了孩子们令人心碎的哭声，郑开叶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
车子平稳地驶出胡同，汇入首都清晨逐渐苏醒的车流，他始终没有回头去看后视镜，他知道，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门口，一定还站着他的至亲，和他的整个世界。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穿透厚重的云层，郑开叶望着舷窗外逐渐变小、最终被云海淹没的城市轮廓，心中空落落的，那份刚刚被家庭温暖填满的虚空，再次被离别和职责的重量迅速占据。
他打开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瞬间，无数条信息提示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屏幕被来自“花都核心工作群”和各种工作电话的未读消息淹没，那个他短暂逃离的世界，正以最急切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回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蚀骨的不舍压回心底最深处，眼神一点点重新变得锐利和沉静，他点开工作群，目光快速扫过最新汇报：
【钱明】：郑市长，联合执法指挥部每日简报已发您邮箱，昨日共处理价格投诉15起，均快速办结，市场秩序平稳，另，节后返工潮预计明日开始，交通压力测试预案已准备就绪。
【梁亦峰】：h公司代表团访问圆满结束，追加订单细节已敲定。二期b区生产线良品率稳定提升。关于5纳米芯片下一步技术攻关的初步方案已形成，等您回来审议。
【张雅洁】：各机关单位开放空间已于今日上午8时全部收回，恢复日常管理，本次“暖年行动”公共空间利用总结报告初稿已完成。
【李阳】：渡口S7地块植被试种方案专家组意见汇总完毕，等您最终批示即可实施，土壤最新监测数据良好。
【林卫东】：“智慧花都”平台节后运行平稳，新增用户反馈入口优化版本已上线测试。
……
一条条信息冷静而高效，勾勒出花都这台庞大机器精准运行的轨迹。，它并没有因为他的短暂离开而停滞，反而在既定轨道上稳步前行，但这每一份平稳的背后，都凝聚着他离开前部署的心血，也都在等待着他回来进行下一步的决策。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逐条回复、批示，大脑飞速运转，将从家庭模式切换回工作模式的按钮狠狠按下。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他几乎全神贯注地处理着积压的事务，只有当空乘送来餐食时，他才短暂停顿，看着餐盒里精致的点心，忽然想起开心塞到他口袋里的、那颗被握得有些融化的小奶糖。
他默默地将糖拿出来，握在手心，糖纸窸窣作响，带来一丝微弱的甜意和慰藉。
飞机落地花都，舱门打开，一股湿润温热、带着潮湿气息和蓬勃生机的风扑面而来，与首都干冷的空气截然不同。
这座他用心血浇灌的城市，正以它独有的方式欢迎他的归来。
打开手机，一条来自陈旭的短信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市长，车已在b2出口等候，另，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请您落地后即刻回电话，有要事。”
郑开叶目光一凝，“紧急通知”、“要事”，这几个字眼让他刚刚稍事放松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他一边快步走向出口，一边将电话回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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