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将皮子狠狠揉成一团，如同揉碎仇人的心脏，转身挤出人群，背影带着一股择人而噬的浓浓戾气。
深夜，万籁俱寂。
隆昌皮货行后院，一盏孤零零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章怀印正借着微光，手把手教独眼龙和几个鄂伦春猎户鞣制新到的火狐皮。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油脂和新鲜皮毛的混合气味。前头柜台，佟玉姑抱着早已熟睡的明仁，噼里啪啦的清脆算盘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安稳的心跳。
突然！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门板被巨力撞碎的巨响从前铺炸响！紧接着是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暴雨般滚落一地的刺耳噪音，中间猛地夹杂着佟玉姑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玉姑！”章怀印脸色骤变，眼中寒光爆射！他如同嗅到血腥的猎豹，瞬间扔下手中狐皮，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率先冲向通往前铺的门！独眼龙等人反应也是极快，猎刀瞬间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昏暗中划出寒芒，紧随其后！
冲进前铺，只见佟玉姑脸色煞白如纸，举着油灯的手剧烈颤抖，脚下是摔碎的粗瓷茶壶和散落一地、还在滚动的算盘珠子。而就在她面前，那扇厚重的松木门板上，一支漆黑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弩箭，正深深钉入！箭杆兀自嗡嗡震颤！箭尾系着的肮脏白布条在油灯下异常刺眼，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七个杀气腾腾、力透布背的大字：
“三日之内，交出烙铁”
寒气如同实质的冰霜，瞬间笼罩了整个铺子！
“是冲着‘隐纹’来的！”鄂伦春猎户中的老把式“山鹰”早已悄无声息地蹲在门槛外，手指捻起一点微湿的泥土，凑到鼻尖深深一嗅，又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地上几道凌乱却异常清晰的马蹄印痕，沉声道：“三匹马，都钉了掌，往西北……城隍庙方向去了！蹄印深陷，刚走不久！”
章怀印眼神冰冷如万年寒铁，大步上前，五指如钢钳般握住箭杆，猛地发力！
“嗤——！”
冰冷的弩箭带着木屑被拔出！幽冷的箭簇在油灯下泛着死亡的微光，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清晰的、刀劈斧凿般的“王”字！白日里王掌柜那阴鸷怨毒、几乎喷火的眼神瞬间浮现在眼前。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弧度：
“备马！我去会会这位‘送箭’的老朋友！”
城隍庙偏殿。
残破的神像在昏暗摇曳的烛火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王掌柜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在布满蛛网灰尘的供桌前踱步，对着阴影里三个如同石雕般沉默的蒙面黑衣人低吼，声音因急切而尖利：“……必须拿到那烙铁！章怀印那‘隐纹’一日不除，我们的货就一日是废品！俄国老爷那边催命似的！大把的卢布都堆在那儿了！”
一个蒙面人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姓章的身手硬，还有那群林子里钻出来的野人帮手，硬抢……怕是啃不动……”
“啃不动？那就下药！毒死他！”王掌柜眼中凶光毕露，如同饿狼，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光发亮的油纸包，恶狠狠道：“这是老毛子给的‘三步倒’！见血封喉！找个机会混进他的饭食或者水里……”
话音未落！
“咔哒！”
头顶朽烂的房梁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的异响！
“谁？！”王掌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刺耳！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竟从那狭窄得仅容猫鼠通过的气窗中“滑”了进来！那身影缩得奇小，仿佛全身骨节都脱离了束缚！落地瞬间，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骨节爆响如同炒豆！黑影迎风而长，瞬间恢复了章怀印挺拔如松的身形！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等王掌柜和三个蒙面人从惊骇中回神，那柄冰冷彻骨、乌沉沉的短刀已然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抵在了王掌柜肥腻脖颈上剧烈跳动的动脉处！刀锋传来的森森寒意让他瞬间血液凝固，裤裆一热！
“王老板好雅兴啊，”章怀印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戏谑的杀意，在死寂的偏殿里回荡，如同索命判官，“深更半夜，跑到这破庙里……拜俄国毛神？”刀尖灵巧地一挑，嗤啦一声划开王掌柜胸前衣襟，露出里面一条崭新的、带着浓重机油味的俄制纳甘转轮火枪牛皮枪带，“哟，还供着洋毛子的香火？够虔诚啊！”
三个蒙面人这才如梦初醒，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呛啷啷拔出兵刃！寒光闪烁，如同毒牙般直扑章怀印！
“砰！砰！”
几乎就在同时！窗外两声震耳欲聋、如同惊雷炸裂的老式火铳轰鸣炸响！灼热的铁砂如同泼天的死亡之雨，狂暴地穿透破烂的窗棂纸和腐朽的木框，狠狠泼洒进来！
“呃啊——！！”两个冲在最前面的蒙面人如同被重锤击中，惨叫着中弹倒地，身上瞬间爆开数朵血花！剩下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风暴吓得魂飞天外，动作僵在原地！
章怀印眼神一厉，寒芒爆射！抵着王掌柜的刀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快如奔雷闪电，精准如铁钳般扣住了最后那个蒙面人持刀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心悸的脆响！那蒙面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腕骨已被硬生生捏得粉碎！钢刀“当啷”一声掉落尘埃！
偏殿内，瞬间只剩下王掌柜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伤者濒死的痛苦呻吟和火铳硝烟那刺鼻呛人的死亡气息！
王掌柜面无人色，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衣背，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大手彻底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看着章怀印那双在昏暗烛光下、如同九幽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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