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在账房一个暗格里找到的……夹在旧账本里头……”章万财的声音微微颤抖,在黑暗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惶然。
章明仁的视线瞬间被那张照片紧紧攫住!他伸手接过照片,借着外面手电光偶尔扫过所带来的微弱反光,努力看清了上面的影像。那是一张略显模糊的集体照,背景像是某个军营。照片中央,一位年轻军官身着笔挺的东北军装,身姿笔挺,透着一股英气。然而,画面却透着诡异——这个军官的面容竟被人用浓黑的墨水粗暴地涂抹掉,只留下一个刺目的、象征抹杀的黑团,仿佛刻意要将此人从时光中抹去。而照片背面,一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却清晰映入眼帘:
“民国二年,马镇山部侦察连全体同仁留念。”
章万财在黑暗中,双眼死死地盯着章明仁的侧脸轮廓,试图将眼前这张饱经岁月风霜、带着伪装的脸,与祠堂画像上那个英武不凡的军人、父亲口中那个“叛逆”的叔叔,以及照片上那个面容被抹去的身影,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巨大的谜团如同汹涌的潮水,强烈的直觉如同一把重锤,同时冲击着他的内心。
“你到底是谁?”少年的声音已然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追问,“你……你真的是他?那个……明仁叔叔?”他的眼神中写满了求证的渴望、恐惧的颤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血脉相连的期盼。
章明仁陷入了沉默。外面的追捕声仿佛暂时渐行渐远,但危机的阴云依旧沉甸甸地笼罩着他们。他深深地凝视着少年眼中那翻涌的复杂情绪,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从自己贴身的衣襟深处,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黄铜怀表。表壳已被摩挲得发亮,岁月的痕迹与主人的体温相融,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他拇指轻轻一按机簧。
“咔哒。”
这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死寂的角落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清晰,仿佛时间都在此刻为之一滞。表盖应声弹开。表盘内侧,刻着一行细密流畅的俄文字母,宛如神秘的咒语。而翻开的表盖背面,镶嵌着一张极小却保存完好的微型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章明仁身着与那张被涂抹照片上几乎毫无二致的东北军装,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他身旁并肩而立的,赫然正是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的马占山将军!两人肩并着肩,神情肃穆,背后是广袤苍茫的关外大地,仿佛一幅镌刻着历史记忆的画卷。
章万财的瞳孔骤然急剧收缩!整个人如同遭受闪电劈中一般,呆立当场。他的目光在怀表里的照片、那张被涂抹的合影,以及眼前这个眼神坚毅的男人之间来回游移……一切,已然无需多言,真相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这张照片,”
章明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穿越时光长河的沉重与沧桑,
“本该和你父亲章明义的那张……是一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径直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年离开时,他亲手烧掉了属于他的那张……他以为,这样便能连同过去一起彻底烧掉。却怎么也想不到……我还一直留着。”
“啪嗒!嗒嗒嗒——!”
就在此时,外面几道强光手电光束如利剑般猛地扫过他们藏身角落附近的墙壁!日军那粗野的呼喝声和狼狗狂躁的吠叫声再次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逼近!
时间,已然刻不容缓!
章明仁迅速合上怀表,那声“咔哒”宛如诀别的信号,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重。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枚承载着往昔岁月与身份秘密的沉重信物,用力塞进章万财冰凉且不住颤抖的手里,而后紧紧握住!
“藏好它!用生命去藏好!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察一切,
“你父亲!”
“等等!”
章万财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反手死死攥住章明仁的衣袖,指甲几乎深深掐进布料之中,
“你还没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他……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相究竟是什么?!”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仿佛在黑暗中苦苦追寻一丝光明。
章明仁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困惑以及最后一丝倔强的信任,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目光中饱含着痛惜、无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最终,他轻轻却又用力地掰开少年的手指,只留下一句如同箴言般的话语,深深地烙印在章万财的心底:
“去问你奶奶……林小蝶。她……知道一切!”
话音未落!
“砰!!!”
他们藏身的这个堆满杂物的死角入口,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猛地踹开!刺眼的手电光如同利箭般瞬间射进,将这狭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兵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进来!
“哈次开垒!(在那里!)”
电光火石之间!章明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章万财推向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破油毡深处!与此同时,他借着这一推产生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反方向翻滚而出!他撞开一堆破木箱,在木屑纷飞和日本兵愤怒的吼叫声中,那矫健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几个起落之间,便迅速消失在油坊深处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般的黑暗巷道里,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的追捕喧嚣,以及章万财在油毡堆里压抑到极致、惊恐的喘息声……。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章家老宅深处,正房的窗户透出昏黄如豆的灯火,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孤清。
章万财如同惊魂未定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奶奶林小蝶的房间。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捻着佛珠的老人,此刻正独自坐在临窗的雕花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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