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篓子里刺老芽的清香和野兔的温热气息混在一起，三条狗撒着欢儿在前头引路，夕阳的金辉把一人三狗的影子拉得老长。刚拐进屯子口，就看见美玲抱着小山宝站在院门口张望，小家伙眼尖，远远就指着背篓“咿咿呀呀”地叫。
“回来了？”美玲迎上来，脸上带着笑，目光先落在青山身上，又好奇地探向背篓，“嚯，采这么多？够咱吃好几顿了……咦？啥东西在动？”
青山咧嘴一笑，把背篓小心放下，掀开盖在上面的几片大叶子，露出底下那只被捆得结实、还在微微喘息的肥兔子。“路上撞大运了，这三个家伙撵上的。”他指了指正围着背篓兴奋转圈、哈喇子直流的狗儿们。
“哎呀！这么大一只野兔！”美玲惊喜地低呼一声，小山宝也瞪圆了眼睛，小手朝兔子伸去。“这下可好了，饺子馅儿有了，兔肉也能炖一锅！”她脸上泛着光，显然是极满意的。
屋檐下，张老爷子的摇椅“吱呀”一声停了，评书也不听了，他慢悠悠踱过来，背着手往背篓里瞧了瞧，啧啧两声：“哈哟，青山小子运气不赖。这兔子肥，炖萝卜正好，油水足。刺老芽也鲜亮，晚上这顿饺子，有口福喽。”
“老爷子说得是。”青山应着，把篓子提进院子。他先把那一大捧水灵灵的刺老芽小心倒进美玲准备好的大木盆里，嫩绿的芽尖带着淡紫的芽衣，堆得小山似的。美玲麻利地舀起清水冲洗，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这难得的山珍。
接着，青山拎出那只野兔。兔子蹬着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抽出腰间的尼泊尔军刀，又取了把剥皮的匕首，刀刃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寒光。他走到院墙边的老榆树下，那里有块专门处理猎物的石板。三条狗立刻明白了什么，尾巴摇得更欢，眼巴巴地凑到近前，却又不敢太靠前，只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青山手脚利落，刀光闪动间，兔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露出粉嫩的兔肉。内脏被掏干净，只留下心肝腰子这些好下水。兔肉剁成大小适中的块，浸在冷水盆里拔血水。那副完整雪白的兔皮，则被青山顺手钉在院墙上晾着，油光水滑的，看着就厚实。三条狗分到了兔头和内脏，立刻叼到墙角，大快朵颐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边，美玲已经把刺老芽清洗干净，用滚水焯烫了一下，捞出来过凉水，挤干水分后细细剁碎。又去地窖里摸了几个过冬存下来的大萝卜，削皮切滚刀块。灶房里，两口大锅都点起了火。一口锅里，焯过水的刺老芽碎和剁好的野猪肉馅儿拌在一起，加了盐、花椒粉和一点酱油，喷香的饺子馅儿就调好了。美玲擀皮儿的手法飞快，圆圆的饺子皮在她手下翻飞，青山则笨拙些，但也能跟着包，一个个胖嘟嘟的饺子整齐地码在盖帘上。
另一口锅里，热油爆香了姜片和葱段，兔肉块“滋啦”一声下了锅，翻炒至变色，肉香四溢。倒入没过兔肉的滚水，又加了几颗干辣椒、一把花椒、几颗大料，最后把那几个萝卜块一股脑倒进去，盖上锅盖，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起来。没多久，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萝卜的清甜，就从锅盖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弥漫了整个小院。
小山宝被张老爷子抱在怀里，坐在屋檐下，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儿，大眼睛滴溜溜地跟着爹娘忙碌的身影转。村委门口下工的钟声响起，收音机里的评书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和着锅灶里的柴火噼啪声、狗儿们啃骨头的吧嗒声，还有远处田野里收工知青们隐隐的说笑声，将这春日黄昏的烟火气，酿得愈发醇厚醉人。
爸妈下工回来了，青香也下班回来了。
“开饭喽！”美玲端着一盖帘白胖胖、热气腾腾的饺子从灶房出来，浓郁的香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青香眼疾手快地摆好碗筷，又手脚麻利地端上那一大海碗炖得软烂喷香的兔肉萝卜。深褐色的兔肉吸饱了汤汁，油亮亮的，萝卜块炖得近乎透明，浸润着浓郁的肉香，汤汁表面浮着一层诱人的金黄色油花。
“嚯！好吃，香！”张老爷子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抱着小山宝在桌边坐下。小山宝小手一个劲儿往兔肉碗的方向够，口水亮晶晶地挂在下巴上，“啊…啊…”地叫着。
“小馋猫，你吃不了。。。”美玲笑着，用山宝专用的小碗，里面装的是熬稀烂的胡萝卜粥，用小勺子尖小心地夹起一小块炖得酥烂的萝卜，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喂到小山宝嘴里。小家伙立刻满足地吧唧着小嘴，大眼睛眯成了月牙。
青山爸和青山妈也回来了，洗了手坐到桌边。青山爸拿起酒壶，给张老爷子和自己各倒了一小盅地瓜烧：“爹，整点儿？”这酒可是泡的那啥，特别适合中老年人。
“整点整点，今儿高兴！”张老爷子乐呵呵地接过。
饺子是主角，一口咬下去，野猪肉的醇香混合着刺老芽特有的、略带山野气息的独特清香立刻在嘴里弥漫开来，鲜嫩多汁。刺老芽焯水后剁碎，口感依然带着点韧劲，却丝毫不柴，反而更添风味。蘸点蒜酱醋汁儿，那滋味儿，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炖兔肉更是下饭的好手。兔肉软烂脱骨，入口即化，饱吸了萝卜的清甜和调料的醇厚。萝卜更是精华所在，吸足了肉汤的鲜美，入口即化，带着一丝回甘。一家人筷子不停，吃得额头冒汗，嘴角流油。
“嗯！这兔子炖得地道！”青山爸啃着一块兔肋排，连连点头，“香，烂乎，还不柴！”
“刺老芽馅儿也鲜亮，美玲这馅儿调得好。”青山妈也赞不绝口。
青香斯斯文文地吃着饺子，笑着说：“哥，嫂子，你们这进山一趟，收获可真大，咱家这伙食水平直线上升啊！”
青山咧嘴一笑，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含糊道：“赶巧了，兔子是那仨馋货撵上的。”他指了指墙角，大狼、二狗、三毛早就啃完了兔下水，正心满意足地趴着，听到主人提它们，耳朵动了动，尾巴懒洋洋地扫了扫地面。
灶膛里的余火还未熄灭，映着灶房一角。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样板戏，红灯记的故事在这满屋的饭菜香和咀嚼声中，倒显得格外有滋有味。窗外，夜色渐浓，小院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和一家人满足的谈笑。
小山宝吃饱了，眼皮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美玲怀里。美玲轻轻拍着他，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家人，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再看看窗外宁静的夜色，心里头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这日子，就像这碗浓香的兔肉汤，熬得越久，滋味越厚实。
“哥，我今天下班回来，在镇上好像看到陈小丽了。”妹妹青香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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