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狭小冰冷的出租屋，张大山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逃离了什么噬人的猛兽。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和冰冷。
715点功德。
这个数字本该带来一丝喘息，但此刻看去，却像是一串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锁链，缠绕在他的脖颈上，锁链的另一端，通向七天后的深渊。550点的债务，如同悬顶之剑，而那每日100点的刚性支出，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715点是何等的脆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无形契约带来的束缚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意识的聚焦而更加清晰。
‘阴司债卷，名不虚传。’老潘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此契一成，便与你的魂息相连。七日之后，若无法偿还，滞纳金尚在其次，那‘不良征信’的烙印，恐会断绝你日后与地府正常往来的一切可能。’
张大山苦笑，他还有心思考虑“日后”吗？先活过这七天再说吧。
他挣扎着起身，先看了看桌上那枚黑葫芦。依旧死气沉沉，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葫芦表面那层包浆似乎更润泽了些许，触手也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温润。器灵的意念依旧沉睡在无尽的黑暗深处，但整个葫芦，仿佛一个进入深度冬眠的生命，内部正在积蓄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老潘，这葫芦……大概还要多久？”他忍不住问道。
‘难说。’老潘沉吟，‘吞噬那千年守藓灵阴气，量变引发质变，非是简单消化。快则三五日，慢则旬月亦有可能。切莫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张大山心中一沉。果然，不能指望它在这七天内醒来成为救命稻草。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葫芦和债务，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他需要任务，需要地府系统派发的、功德奖励足够的正式任务！这是偿还债务唯一的、也是必须抓住的途径！
他立刻点开地府App，找到牛头-丙伍壹的通讯窗口。距离上次通讯还没过多久，但他顾不上了。
张大山： 牛头联络官，我的功德点已暂时补充。身体状况也在恢复中。请问现在是否有适合我的正式任务可以接取？
牛头-丙伍壹：（片刻后回复）系统检测到你的功德点波动。状态评估更新中……评估完成：战力评级‘极低’，但功德点余额达标，暂不触发冻结程序。现有可选任务一项，风险与收益匹配你当前评级，请自行决定。
一个任务列表弹了出来，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选项：
【调查任务：城隍庙后街异响】
地点：城隍庙后街（旧货市场西北侧巷道）
描述：近三日晚间，该区域多名居民反映听到怪异声响，似低语，似咀嚼，伴有不明恶臭。暂无人员伤亡报告，但恐慌情绪蔓延。经初步扫描，该区域存在低浓度不明阴性能量残留，性质未知。
任务要求：查明异响及恶臭源头，评估威胁等级。若为可控灵异现象，予以处理；若超出能力范围，立即上报并申请支援。
任务奖励：成功查明并处理源头，奖励功德点 80-150点（视处理方式及结果评定）。仅完成调查并提交有效报告，奖励功德点 30点。
风险提示：能量反应微弱但性质不明，可能存在隐匿性风险。
接取\/放弃
看着任务奖励，张大山的心凉了半截。最高才150点！就算他完美完成，加上之前剩下的，也远远不够偿还债务！而且这任务明显是个“骨头”，能量反应弱，说明要么真的没什么油水，要么就是东西很会隐藏，后者往往更麻烦。
但他有得选吗？
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接取】。
任务已接取。请于24小时内开始调查，72小时内提交初步报告。
“城隍庙后街……离老陈那边不远。”张大山喃喃道。恶臭，异响，低语……这描述，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莫要掉以轻心。’老潘提醒道，‘能量反应微弱，有时并非因其弱小，而是因其……本质特殊，或善于蛰伏。’
就在这时，张大山感觉腰间那杀猪刀，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不是对敌时的嗡鸣，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是被某种极其微弱、但同源的气息所引动？
他拔出杀猪刀，刀身暗红，煞气内敛，并无异常。但那瞬间的颤动，绝非错觉。
“刀有反应？”他心中问道。
‘嗯？’老潘的意念仔细扫过杀猪刀，‘煞气平稳，未见外邪侵扰。或许是感知到了某种极淡的、与兵戈煞气或血腥气相关的残留？’
杀猪刀对血腥、杀戮气息最为敏感。城隍庙后街……异响……恶臭……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念头在张大山脑海中闪过，但他无法抓住。
他摇摇头，将杀猪刀归鞘。无论如何，任务已经接取，他必须去。
他看了看时间，已是深夜。现在去调查显然不明智。他需要休息，需要尽可能恢复一点状态。
他服下汤药，那苦涩的味道如今几乎已经麻木。又尝试绘制了一张“金光护身符”，这一次，他感觉精神力的消耗似乎适应了一些，虽然依旧疲惫，但不再有那种被掏空的感觉。绘成的符箓，金光依旧黯淡，但维持的时间似乎长了那么一丝丝。
进步微乎其微，但在这绝境中，任何一点积极的信号都足以让人珍视。
他将新绘制的符箓和之前的一起收好，清点着身上的家当：杀猪刀、识别仪、三张半成品符箓、沉睡的黑葫芦、一小瓶血朱砂。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要去面对一个未知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任务，以及七天后那550功德的巨额债务。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715这个数字在脑海中盘旋，然后变成715-100=615，明天会变成615-100=515……七天之后，如果没有任何进账，他将倒欠地府巨款，并且信誉破产。
压力如同实质的重物，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艰难。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租屋楼下对面的巷口阴影里，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身影再次出现。灰衣人远远望着他那个亮起又熄灭的窗户，手里把玩着一个类似罗盘、但指针不断乱转的诡异法器。
“功德点突然增加了……借了债卷还敢接任务？有意思。”灰衣人低声冷笑，声音沙哑，“城隍庙后街……嘿嘿，那地方最近可不太平。正好，省得我们亲自出手了。等你被那里面的‘东西’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帮’你解脱，拿回灵藓……”
他收起法器，身形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色深沉，张大山在辗转反侧中终于疲惫地睡去。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暗处发酵，而明天等待他的调查任务，也远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七天倒计时，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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