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挪威返回苏黎世的航程，与去时的心境已截然不同。舷窗外依旧是绵延的云海，但温念初的心却不再仅仅是期待与雀跃，更多了一种被暖意充盈的饱胀感。她时不时会无意识地用右手摩挲一下左手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特罗姆瑟寒夜里，沈聿怀掌心覆上来的温度与触感。
他主动的触碰，和她那微小却坚定的回应，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种子，正在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沈聿怀依旧大部分时间在阅读，姿态端正，神情平静。只是，当温念初因为调整姿势，手臂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的衣袖时，他不再会有之前那种瞬间的、全身绷紧的应激反应，仅仅是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甚至有一次，空乘发放餐食时，温念初伸手去接递过来的热毛巾，指尖与他的在空中短暂交错，他也只是睫毛微颤，并未立刻移开。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冰雪消融时最初的涓涓细流，并不汹涌，却带着不可逆转的趋势。
温念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泛起隐秘的欢喜。她知道，那场极光下的突破，并非偶然，而是他内心壁垒正在一点点松动的证明。
回到熟悉的公寓，一种“家”的归属感悄然弥漫。不再是暂居的客房与需要保持距离的医生，而是共同生活、彼此支撑的空间。
第二天清晨，温念初在厨房准备早餐时，沈聿怀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直接去餐桌等待，而是站在流理台旁，看着她煎蛋。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
温念初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到他神色自然，并非客套。“快好了，”她笑了笑，将煎好的蛋盛入盘中，顺手递给他，“能帮忙拿一下盘子吗？”
这是一个极其寻常的请求。沈聿怀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边缘还带着些许热气的盘子上，停顿了大约一秒。然后，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温热的瓷盘，也间接接触到了她刚刚握过的地方。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接过盘子，转身放在了餐桌上。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再普通不过。
温念初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柔软得一塌糊涂。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努力地将练习中的进展，一点点融入日常，让那些曾令他恐惧的接触，变得寻常。
早餐的气氛也比以往轻松许多。阳光透过窗户，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研究所那边，”沈聿怀放下咖啡杯，像是随口提起，“积压了一些工作，今天需要过去处理。”
“嗯，好。”温念初点头，“我正好也要整理一下挪威之行的照片，准备霍夫曼教授项目需要的素材。”
一种平淡却温馨的日常节奏，在他们之间缓缓流淌。
然而，就在这片日渐温暖的氛围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沈聿怀到达研究所时，助手告诉他，卡尔·兰伯特教授前几天来找过他两次。卡尔·兰伯特，正是那位在学术上一直视沈聿怀为竞争对手，且对“非传统”治疗方法持强烈质疑态度的资深学者。
“兰伯特教授没说具体什么事，”助手回忆道，“只是问您什么时候回来，说有些‘学术伦理方面的困惑’想与您探讨。”
“学术伦理”。这个词让沈聿怀的目光瞬间沉静下来，如同结了一层薄冰。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没有多问，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登录内部系统，处理积压的邮件。大部分是常规的学术通讯和行政通知。然而，在一封来自研究所内部匿名反馈系统的加密邮件摘要里（他作为高级别研究员有权限查看部分非敏感摘要），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提及——“……关注到个别研究员与外部项目参与者之间存在可能超出专业范畴的密切往来，建议加强伦理监督……”
邮件没有点名，措辞谨慎，但沈聿怀几乎立刻就将这条信息与兰伯特教授的“困惑”联系了起来。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镜片后的眼眸锐利如鹰。
有人开始注意了。注意他与温念初之间，那早已超越了标准医患关系的“密切往来”。
他沉默地关掉了邮件界面，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处理了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已经悄然绷紧。
他不能自乱阵脚。任何过度的反应，都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靶子。
傍晚，沈聿怀回到公寓，神色如常。他甚至主动问起了温念初照片整理的进展。
温念初兴致勃勃地给他看她在特罗姆瑟捕捉到的几张极光照片，光影与色彩都处理得极具张力。沈聿怀认真地看了，给出了专业的肯定：“色彩饱和度和构图节奏都控制得很好，尤其是这一张，捕捉到了光幕变幻的瞬间，动态感很强。”
他的评价客观专业，但温念初却能从他比平时略显柔和的眼神里，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欣赏。
晚餐后，按照调整后的计划，是新一轮的“双向脱敏练习”。这一次，沈聿怀提出的内容是：在客厅柔和的背景音乐下，掌心相贴，持续时间两分钟。
当温念初的掌心再次贴上他的，两人依旧能感受到那初接触时的悸动与沈聿怀本能的身体僵硬。但不同的是，沈聿怀这一次没有别开脸，也没有紧紧闭上眼睛。他就这样看着她，努力调整着呼吸，适应着那熟悉的排斥感与……逐渐清晰的、属于她的柔软触感。
背景音乐是温念初喜欢的舒缓钢琴曲，如同涓涓细流，缓和着练习本身的紧张。
两分钟，在缓慢的适应与对抗中度过。结束时，沈聿怀的脸色依旧有些发白，额角有汗，但他撤回手的速度，明显比之前从容了一些。
“有进步。”他看着她，声音带着练习后的微喘，但眼神是清明的，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挑战者的亮光。
温念初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为他感到的骄傲。
窗外，苏黎世的夜色温柔。
公寓内，暖意在与日俱增。但沈聿怀心底清楚，那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潜藏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他必须更加谨慎，同时，也要更快地……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与新生。
归途已尽，日常暖意渐浓。
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危机已悄然埋下伏笔。
下一集预告：
兰伯特教授的“伦理困惑”是否会正式摆上台面？沈聿怀将如何应对这潜在的职业危机？温念初是否察觉到暗流的存在？新的练习阶段，又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敬请期待第110集：《第110集：风雨欲来，携手并肩暗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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