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的风,裹着沙。
卷过城墙砖缝里的枯草。
草叶碎成渣,混着土腥味。
沈墨寒站在廊下。
指尖的烟卷烧到了尽头。
火星烫着虎口,他猛地一缩手。
烟蒂坠在青石板上,碾成灰。
这场宴,是刀光剑影的戏台。
人人都戴着面具唱戏。
林晚星对着穿衣镜。
旗袍领口蹭着锁骨窝。
压出浅浅一道红痕。
云锦料子滑溜溜的。
暗纹在烛火下转着圈。
像极了水里的蛇,蜷着身子。
“紧张吗?”
沈墨寒从背后搂住她。
胡茬蹭着她的耳垂。
痒得她缩了缩脖子。
林晚星摇摇头。
镜子里的两个人。
他军装领口别着金扣。
她旗袍盘扣系着红绳。
一个英挺如松。
一个眉眼带俏。
倒真像那么回事。
宴会厅的门,被侍者推开。
暖香混着酒气涌过来。
是玫瑰露掺着老白干。
水晶灯碎成万点光。
刺得人眼仁发酸。
林晚星的手,被攥得生疼。
沈墨寒的掌心,汗津津的。
黏住了她腕间的银镯子。
她抬眼扫了一圈。
墙角那盆橡皮树后面。
有人探了下头,又缩回去。
后脑勺沾着片枯叶。
像偷油的耗子。
苏清月坐在靠窗的位置。
素白裙子沾了点月光。
像泡在水里的纸人。
手里的银勺刮着玻璃杯。
“叮——叮——”
像坟地里的引魂铃。
她身边的男人。
正把玩着块碧玉佩。
指腹磨得玉面发亮。
眼神飘过来,黏在林晚星身上。
像带倒钩的铁钩子。
林晚星捏了捏手指。
本事发动时,右耳有点痒。
像有小虫子在爬。
“……夫人的酒杯,摆在最左边……”
丫鬟的心声,细若蚊蝇。
发间的珠花颤了颤。
“……那药,要等半个时辰才发作……”
药末子藏在指甲缝里。
林晚星端起酒杯。
指尖故意撞翻了锡酒壶。
琥珀色的酒液漫过桌面。
顺着桌沿流到苏清月的裙摆。
洇出朵深色的花。
“哎呀!”
她弯腰去擦。
胳膊肘“不小心”撞了桌角。
点心盘“哐当”坠在地上。
酥皮裹着的豆沙溅了一地。
像摊开的暗红血渍。
苏清月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刮着地板。
“吱呀——”一声,刺耳。
惊飞了檐下的夜鸟。
“没关系。”
她笑的时候,嘴角在抖。
胭脂蹭在牙上,红兮兮的。
指甲掐进掌心,红了一片。
林晚星直起身。
旗袍下摆沾了点酒痕。
像泼翻的墨水。
她对着邻座的张太太笑。
抬手时,手腕转了个圈。
是现代舞的起势动作。
银镯子滑到小臂。
太太们看直了眼。
手里的瓜子壳掉在衣襟上。
“这姿势,新鲜。”
王军阀端着酒杯走过来。
山羊胡子上沾着菜渣。
酒气喷在林晚星脸上。
“少帅夫人,打小在乡下长大?”
沈墨寒往前一步。
宽厚的肩膀挡住那道目光。
军靴碾着地毯,闷响。
“她比谁都懂规矩。”
他掏出怀表打开。
金壳子映着林晚星的脸。
“时候不早,该跳支舞了。”
留声机转起来。
是《夜来香》的调子。
针头刮着唱片,沙沙响。
舞女扭着水蛇腰。
猩红裙摆飞起来。
像只扑火的蛾子。
苏清月拍手。
帕子扔在舞池中央。
绣花边缘卷着毛边。
“少帅夫人,露一手?”
林晚星脱掉高跟鞋。
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脚心贴着微凉的红木。
像踩在初秋的溪水里。
她踮起脚尖。
旋转时,旗袍开叉处露小腿。
雪白一片,晃得人眼晕。
现代舞的步子混着探戈顿挫。
发簪松了,青丝垂下来。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没了。
只有留声机在沙沙转。
沈墨寒的手按在枪套上。
枪身的寒气渗进掌心。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像蘸了火的刀。
又亮又利。
音乐停了。
留声机的针头卡在唱片上。
“滋啦——滋啦——”
像指甲刮过玻璃。
苏清月捂着嘴笑。
帕子角咬在牙间。
“抱歉,机器坏了。”
林晚星站在舞池中央。
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前。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抹了把汗,笑了。
“没关系,我跳够了。”
男二搬来张八仙桌。
红木桌面裂着细纹。
扑克牌摔在上面,散开。
像群乱飞的蝶。
“玩两把?”
他的翡翠戒指在牌上划了道痕。
绿得像蛇的眼睛。
林晚星坐下时,椅子晃了晃。
榫卯松动的声音很轻。
男二洗牌的手法花哨。
手指翻飞间,两张牌换了位置。
带起的风拂过桌面。
林晚星数着他的心跳。
比平时快了半拍。
像揣了只兔子。
第一把,她赢了。
筹码推过来时,男二喉结动了动。
唾沫咽得很响。
第二把,他袖口沾了点粉末。
是牌九里常用的滑石粉。
白得像坟头的纸。
林晚星出牌时故意掉了张。
弯腰捡牌时,看清了桌下的牌。
黑桃A藏在靴子里。
又赢了。
苏清月的丝帕绞成了麻花。
绣着的兰花揉成了一团。
第三把,男二的手在桌下翻花样。
戒指磕着桌腿,轻响。
林晚星看着他笑了。
“这把我押注。”
她把筹码全推出去。
象牙筹码撞在一起,脆响。
最后却输了。
男二笑得露出黄牙。
牙缝里塞着片韭菜叶。
“少帅夫人,技不如人啊。”
林晚星没说话。
指尖转着枚筹码。
第四把,她摸牌的手顿了顿。
纸牌边缘有点潮。
男二心里在数:红桃A,黑桃K……
数到第七张,咽了口唾沫。
她把牌甩在桌上。
同花顺。
红得像串血珠。
周围爆发出叫好声。
有人把酒杯捏扁了。
男二的脸成了紫茄子。
青筋在太阳穴跳。
宴会快散时,苏清月堵在走廊。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块晾在绳上的白布。
“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发飘。
像踩在棉花上。
林晚星掏出块水果糖。
玻璃糖纸映着月光。
剥开,塞进嘴里。
甜津津的,橘子味。
“我是沈墨寒的夫人。”
沈墨寒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军靴踏在石板上,沉重。
他把林晚星往身后拉。
“苏小姐,路窄。”
苏清月看着他们的背影。
指甲深深掐进墙里。
掉下来的墙皮沾在指尖。
像干涸的血痂。
林晚星靠在沈墨寒背上。
能听见他的心跳。
咚,咚,撞着胸腔。
“刚才怕不怕?”
“怕你吃醋。”
沈墨寒笑出声。
胸腔的震动传过来。
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军大衣裹着两人的手。
“回家。”
马车碾过石子路。
咯噔,咯噔。
像敲在人心上。
林晚星撩开窗帘。
月亮躲进云里了。
云影在地上流。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
皱巴巴的,带着甜味。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苏清月的报复,在路上了。
像藏在暗处的蛇。
但她不怕。
沈墨寒的怀里很暖。
她的本事还在。
这场仗,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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