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赵德坤那句干涩艰难的“……律法……确……确有此条……”如同最终判决的槌音,虽轻,却重重砸碎了赵家最后一丝强占的妄想。赵金宝和王氏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灰败的绝望和不敢置信的茫然。赵铁柱僵立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赵小满,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那只即便昏迷仍死死攥着地契的手,里面翻涌着暴怒、惊惧、还有一种被当众剥光所有权威后的、极其难堪的羞愤。
祠堂内外,死寂被一种更复杂的嗡鸣取代。村民们看向赵小满的目光彻底变了,惊骇、怜悯、难以置信中,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一个几乎被打死、本该认命的“赔钱货”,竟真的凭着一股狠劲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律法知识,逼得里正都不得不低头!王法……原来真的能大过族规?
张管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细长的眼睛里算计的光芒急速闪烁,显然在重新评估这突变的局势和可能带来的麻烦。柳翠儿则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缩在张管事身后。
赵德坤脸色铁青,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被一个丫头当众用律法逼到墙角,这对他里正的权威是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握着枣木拐杖的手青筋暴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血污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目光聚焦中,地上那具本该彻底昏迷过去的身体,却猛地抽搐了一下!
“咳……咳咳咳……”剧烈的、带着血沫的呛咳声撕裂了沉寂。赵小满的身体因这剧烈的咳嗽而蜷缩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喉咙。额角刚刚凝结少许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剧痛如同冰水,再次浇醒了她濒临溃散的意识。
黑暗潮水般退去,映入眼帘的是祠堂昏黄的顶棚、那些沉默而压抑的牌位,以及周围那些形形色色、如同鬼魅般的面孔。
地契!
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收拢,掌心那张发黄纸张坚硬而真实的触感,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穿了所有的痛苦和模糊!
她没输!
地契还在她手里!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里正的妥协只是基于律法的无奈,赵家那刻骨的贪婪和恨意绝不会消失!只要她还与“赵家女”这个身份有一丝牵连,只要她还在这赵家屯,这纸地契就永远不得安宁!赵铁柱、王氏、赵金宝……他们会像跗骨之蛆,用尽一切阴毒手段,直到将地契重新夺回,将她彻底踩进泥里!
必须彻底斩断!
斩断这吸髓啖血的血亲枷锁!斩断这令人作呕的宗族牵连!
一个决绝到近乎惨烈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在她残破的胸腔里轰然燃起!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赵小满竟再一次,用那只早已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青砖缝隙,借助腰腹残存的一丝气力,硬生生地将自己从地上重新撑坐起来!
动作缓慢、滞涩,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撕裂,她却仿佛毫无知觉。鲜血从额角、从虎口、从身上无数崩裂的伤口渗出,将她染成一个血人。但她坐起来了,脊背甚至挺得笔直,靠着冰冷的香案桌腿。
她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目光落在自己唯一还算“完整”的手指上——那根曾被王氏强行摁向卖身契印泥、又在地图上刻下血痕的食指。
没有丝毫犹豫。
她张开干裂出血口的嘴唇,露出染血的牙齿,然后——狠狠地、精准地,一口咬在了自己左手的食指指腹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不是咬破,而是几乎咬断!牙齿深深嵌入皮肉,切开了血管和神经!钻心的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眼前瞬间发黑,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更多的鲜血,滚烫的、带着生命力的鲜血,瞬间从指腹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的牙齿和嘴唇!
“啊!”祠堂外有妇人发出惊恐的低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般的举动惊呆了,包括赵德坤和赵铁柱!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血人般的少女,用染血的牙齿啃噬着自己的手指,那画面诡异而惨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决绝!
赵小满松开口,左手食指已然血肉模糊,鲜血如同泪滴般不断滚落。她看也没看那惨烈的伤口,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移向了依旧被她右手死死攥在掌心的地契——移向了地契背面那片空白之处!
然后,她开始书写。
用自己滚烫的鲜血为墨,以残存的指骨为笔,在那张决定了她生死的纸契背面,一笔一划,刻下与这个世界、与这个家族最后的决裂!
每一笔都牵扯着断指的剧痛和肺腑的灼烧,每一划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她的手臂剧烈颤抖,字迹歪斜扭曲,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不敢逼视的狠厉和决绝!
血字淋漓,在发黄的纸背上晕开,如同盛开的红梅,又如同诅咒的符咒:
**“自愿断亲”**
**“生死各安”**
**“永不反悔”**
最后,在那血淋淋的声明下方,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摁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指印!
那指印如此鲜红,如此刺目,几乎覆盖了纸背,像一个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烙印!
做完这一切,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血的冰锥,缓缓扫过脸色煞白的赵铁柱、惊恐万状的王氏、目瞪口呆的赵金坤,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里正赵德坤脸上。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钉,砸进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此契为凭……此血为证……”
她顿了顿,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冷风,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那句斩断一切、决绝无比的宣言:
**“自此刻起——我赵小满饿死沟渠、曝尸荒野——也与你们赵家——无!干!!!”**
“无干”二字出口,她再也支撑不住,那口强提着的、维系着最后清醒的气瞬间溃散。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倒回冰冷的地面,彻底失去了意识。
左手那根血肉模糊的食指无力地垂落,指尖兀自滴落着滚烫的鲜血,在地面的青砖上,溅开一朵微小而刺目的血花。
而她那只始终紧握地契的右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将那纸浸透了两代人血泪、此刻背面又添了断亲血书的沙荒地契,牢牢地、决绝地按在自己同样沾满血污的心口之上。
祠堂内,死寂得如同万年冰窟。
只有那纸地契背面淋漓未干的血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
供桌之下,最深沉的阴影里,一阵极其细微的、湿滑的蠕动声悄然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浓重的血腥气吸引,正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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