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金匾的光芒,似乎驱散了赵家屯上空的阴霾,给立身堂乃至整个屯子都镀上了一层不容侵犯的金身。然而,煌煌天威能震慑宵小,能褒奖功绩,却未必能照进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温暖每一颗被冻僵的心。
荣光之后,生活依旧具体而微碎,尤其是在这场大灾之后,粮食的紧缺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立身堂虽凭借“以蝗易粮”和朝廷后续的一些赈济,掌握了相对多的资源,但分配之事,千头万绪,赵小满力求公正,难免有顾及不全之时。加之她如今身份不同,多少双眼睛盯着,更需谨言慎行,以免授人以柄。
连续多日的忙碌和紧绷,让赵小满几乎耗尽了心力。她安排完最后一波粮食调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踏着傍晚的残雪,往自家那冷清的小院走去。金匾带来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沉重压下,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刚走到巷口,她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她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外,积雪未融的寒地上,赫然跪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散乱,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夹袄,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最刺目的是,她的双脚,竟然赤裸着,冻得通红发紫,深深陷在冰冷的雪泥之中!
而在她那颤抖的、布满冻疮的手中,高高举着的,赫然是一只边缘豁了口、脏污不堪的破碗!
竟是她的母亲,赵母!
赵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四肢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她失声惊呼,踉跄着扑过去,“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她伸手去搀扶,赵母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固执地不肯起身。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冻出的清鼻涕,嘴唇乌紫,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恸和卑微的乞求。
“满啊……”赵母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在寒风中抖得不成样子,“娘……娘要饿死了……你爹……你爹他也快不行了……家里……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她将那只破碗又往前举了举,碗沿的豁口像一张嘲笑的大嘴。
“娘知道……你现在是立身堂的当家人……是皇上都夸赞的人……事多……忙……娘不该来烦你……”她泣不成声,话语断断续续,“可……可娘实在没法子了……求求你……可怜可怜爹娘……给口吃的吧……就当……就当是施舍叫花子……赏我们一口粥吧……”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赵小满的心口!
她看着母亲赤裸冻僵的双脚,看着那只举到面前的破碗,听着那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浑身的血液先是冰冷,随即又猛地灼烧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愤怒、羞愧和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赵小满,刚刚被皇帝下旨褒奖,御赐金匾高悬堂前,被全县百姓视为救星!可她的亲生母亲,却赤着脚跪在风雪地里,举着破碗,向她乞讨一口活命的粥饭!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荒谬!
她不是没有往家里送过粮食!立身堂分配粮食物资,虽力求公平,但她又怎会真的完全不管父母?每次分粮,她都特意让春兰或多或少先给家里送去一份,虽不算丰厚,但维持生计绝对足够!
她瞬间明白了。这绝不是简单的缺粮!这是她那个父亲!是赵老蔫!定是他将自己送去的粮食克扣藏起,甚至可能糟蹋了,再逼着母亲用这种自辱辱人的方式,来向她施压,来报复她,来撕扯她的脸面和她刚刚建立的威信!
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所谓“孝道”的痂疤,将她架在火上烤!让她在“不孝”的罪名和立身堂的公正之间被撕裂!
周围,已经有邻居被惊动,悄悄打开门缝,或站在远处围观。指指点点的声音,虽然压低,却依旧像苍蝇一样嗡嗡地传入耳中。
“哎呀!那不是赵小满她娘吗?” “怎么跪雪地里了?还光着脚!” “说是没饭吃了……来讨饭……” “不能吧?小满不是刚……” “啧啧,真是……这让人怎么说……”
那些目光,有同情,有惊讶,有疑惑,更有一种隐秘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审视。
赵小满站在风雪中,看着跪地哀求的母亲,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堵得几乎要炸开。金匾的荣耀尚未散去,现实的冰冷和残酷就已如此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怒,不能慌,更不能如了那背后操纵者的愿。
她没有立刻去搀扶母亲,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母亲面前,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围观者都倒吸一口冷气的事——
她慢慢地,也朝着母亲,跪了下来。
跪在了同样的冰雪地里。
“娘,”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力量,“女儿不孝,让您受这样的苦楚。您起来,咱们回家。家里的粮,以后女儿亲自送,亲自看着您和爹吃下去。”
她的话语清晰,一字一句,不仅说给母亲听,更是说给所有暗中窥探的人听。
风雪乞骸,母跪女求。 破碗举哀,孝道成刃刺骨寒。 这一跪,跪碎了表面的荣光,跪出了深宅之内无声的战争与人性最无奈的悲凉。赵小满面临的,不再只是外界的风刀霜剑,更有来自至亲之人的、以爱为名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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