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沙子”三个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堆积在人群心头的愤怒与积怨!
“轰——!!!”
巨大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集市角落的秩序!不再是窃窃私语,不再是犹豫观望!压抑了太久的怒火被这赤裸裸的黑幕彻底点燃,化作汹涌的浊浪,狠狠拍向孤立无援的吴氏!
“丰裕号掺沙子?!”
“怪不得!上次买的三斗米,淘洗了三遍,水底还是沉沙!”
“我说那米吃着怎么硌牙!还以为是新米的糠皮!原来是沙子!”
“黑心烂肺啊!我们省吃俭用攒钱买的米,竟掺了沙子!”
“一斤米掺二两沙!这得昧下多少黑心钱!”
“坑我们血汗钱!还摆什么大铺子的谱!”
“报官!必须报官查他们!”
愤怒的指责、咒骂、揭露,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吴氏身上!路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鄙夷,而是赤裸裸的、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愤怒!那些曾在她刻薄话语下退缩的妇人,此刻也因自家被坑的血汗钱而彻底爆发,指着吴氏破口大骂!整个角落如同沸腾的油锅,群情激愤!
吴氏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金纸!精心涂抹的厚粉被冷汗和泪痕冲得沟壑纵横,脸颊上那道血痕在煞白的底色下显得更加刺目狰狞!吊梢眼里充满了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她如同被剥光了羽毛的秃鹫,暴露在群狼环伺的冰天雪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簇新的靛蓝棉袄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丰裕号见不得光的黑幕被当众撕开,这后果……她承担不起!赵娘子会剥了她的皮!
“肃静!肃静!”为首的横肉班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民愤惊住了!他厉声呵斥,手中的铁尺重重敲在一旁的鱼摊木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试图压制场面,但收效甚微。他看向吴氏的眼神,也由最初的不耐烦和偏袒,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丰裕号跋扈久了,今日踢到铁板了?
就在这怒涛汹涌、吴氏摇摇欲坠之际!
一个肥胖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出来,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猛地挤开挡路的丰裕号打手,冲到沈微婉身前,如同一座肉山,将她枯槁残破、摇摇欲坠的身体护在了身后!
是王婶!
她叉着腰,满脸涨红,唾沫星子如同暴雨般直喷吴氏面门,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吴氏流血的鼻子上:
“吴婆子!你个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老虔婆!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满嘴喷粪!”她的大嗓门如同铜锣,瞬间压过了部分嘈杂,“沈家妹子的腌菜顶顶干净!我王张氏天天买!天天吃!怎么没见我烂肠子生瘟病?!我看是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老妖婆才该遭瘟!”
“就是!”李婶也鼓足勇气挤上前,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沈娘子孤儿寡母,拖着断腿带着病娃,起早贪黑,一双手冻得没块好皮!就靠这点腌菜糊口!容易吗?!干干净净凭手艺吃饭,碍着你们丰裕号什么了?非要赶尽杀绝!”
张嫂抱着娃,眼圈通红,声音尖利地哭喊:“丧良心啊!砸人摊子!毁人生路!还倒打一耙!丰裕号的人就能这么欺负人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老郑更是猛地推开阻拦他的汉子,一步踏前!这个沉默寡言、被鱼腥腌透了的老汉,此刻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枯瘦却布满老茧的大手,指着吴氏,又指向那两个脸色变幻的衙役,声音如同闷雷炸响:
“官爷!您们可都看见了!这吴婆子先砸摊子伤人!又恶语中伤!还倒打一耙诬告!沈娘子是被逼急了才反抗!她一个带孩子的寡妇,被欺负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丰裕号就能一手遮天?!”
“不能!”
“王法何在?!”
“欺负老实人!天打雷劈!”
“丰裕号黑心!滚出我们镇!”
王婶、李婶、张嫂、老郑的带头怒吼,如同投入油锅的沸水,瞬间点燃了更多围观者的怒火!那些曾被丰裕号缺斤短两坑过的,那些看不惯吴氏平日趾高气扬的,那些被沈微婉母子惨状触动的……愤怒的声浪如同滔天巨浪,一波高过一波,矛头直指吴氏和背后的丰裕号!
“黑心粮铺!滚出去!”
“赔沈娘子的坛子!赔钱!”
“抓吴婆子!下大狱!”
“官爷!秉公处理啊!”
汹涌的声浪几乎要将小小的集市角落掀翻!丰裕号那几个打手早已面如土色,被愤怒的人群推搡着,连连后退,再也不敢上前。吴氏更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破舟,被巨大的恐惧和声浪彻底淹没!她浑身瘫软,若不是被那个吓傻的粗使丫头死死架住,早已瘫倒在地!吊梢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不是我……不是我……是东家……是东家……”
沈微婉半跪在冰冷粘稠的血卤之中,枯槁的身体在王婶肥胖身躯的遮蔽下,依旧剧烈地颤抖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右腿的麻木锐痛、全身伤口的崩裂,如同无数只疯狂的蚂蚁在啃噬她的神经。额角的鲜血混着卤汁模糊了视线,让她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愤怒的人影和刺目的血色光晕。
然而。
那汹涌澎湃、如同怒涛般席卷而来的声援!
王婶那如同肉山般挡在身前的背影!
李婶张嫂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控诉!
老郑那如同闷雷般的怒吼!
还有那无数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洪流——“干净!”“不容易!”“欺负人!”“黑心!”“王法!”
这些声音!
这些她从未奢望过的声音!
这些带着滚烫温度、如同岩浆般灼热的声援!
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注入她早已冰冷绝望的心脉!又如同最温暖的光束,刺破了她眼前那片血色的黑暗!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冰冷的寒潭骤然翻涌起惊涛骇浪!巨大的震撼、难以置信的酸楚、以及一种被无边暖流包裹的、近乎窒息的冲击感,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痛苦和愤怒!
泪水!
滚烫的、不受控制的泪水!
混着额角流下的冰冷血水、混着粘稠的琥珀色卤汁,汹涌而出!冲刷着她枯槁脸上凝固的血污和风霜!在她布满沟壑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水痕!
她死死咬着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再也无法压抑喉咙深处那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压抑了太久的呜咽!枯槁的身体在王婶身后剧烈地颤抖着,支撑身体的左臂几乎要脱力折断!
她不是为了自己哭。
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她灵魂焚毁的暖意!
为了安儿!
为了那破碎的坛子!
为了这冰冷人世中,第一次真实感受到的、汹涌澎湃的、名为“公道”的力量!
“都……都住口!”横肉班头再次厉声呵斥,铁尺重重敲击木架!但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汹涌的民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再偏向丰裕号,也不敢在这滔天浊浪面前公然颠倒黑白!
他阴沉着脸,目光扫过状若疯癫、瘫软如泥的吴氏,扫过满地狼藉的血卤碎片,扫过被王婶护在身后、枯槁残破、无声恸哭的沈微婉,最后,极其复杂地落在那个蜷缩在冰冷石板上、嘴角染血、无声无息的孩子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透着一丝被形势所迫的妥协: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
“当街斗殴,毁物伤人,影响市集!统统带回衙门!交由大老爷明断!”
他一挥手,对着身后的衙役喝道:“锁了!都锁了!带回衙门!”
冰冷的铁尺指向瘫软的吴氏。
也指向血泊中恸哭的沈微婉。
衙役拿着锁链,迟疑地拨开愤怒的人群,朝着两人走来。人群的怒吼声并未停止,但面对官差手中的铁尺锁链,终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沈微婉在王婶的遮挡下,布满血污泪水的枯槁脸庞缓缓抬起。深陷的眼窝里,泪水依旧汹涌,但那片冰冷的寒潭深处,却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淬炼、最终凝固——不再是绝望的疯狂,而是一种被血泪和暖流共同锻造出的、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名为“不屈”的硬骨!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模糊的泪水和汹涌的人群,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安儿无声蜷缩的小小身影上。
官差的锁链,如同冰冷的毒蛇,嘶嘶作响,蜿蜒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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