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星一旦燃起,便再难熄灭,即便周遭是冰封的现实。沈微婉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光不再飘忽,而是死死盯住了那个看似无解的难题——炊具与燃料。
自己买?绝无可能。租赁?天方夜谭。
那便只剩下一条路——自己造,自己省!
造什么?如何省?念头如同被困的野兽,在她冰冷的脑海中左冲右突,最终,撞开了一条被遗忘的记忆缝隙。
破瓦村,那间低矮的土屋。暴雨过后,屋内墙根渗水,她不就是用黄泥混合着干草,一下下,拼命堵住那些裂缝的吗?虽然笨拙,虽然最后依旧被洪水渗透,但那和泥、摔打、塑形的触感,却清晰地残留在了指尖。
泥炉。
那个卖油炸糕的老头用的,不就是个歪歪扭扭的泥炉子吗?虽然简陋,但炉膛里那点微弱的火苗,确确实实加热着锅底,冒出了蒸汽!
一个清晰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不再犹豫。当天收摊后,她没有立刻回破瓦村,而是绕到镇子外河滩旁。寒冬的河滩,泥土冻得硬邦邦,但她寻了一处背阴向阳、土质相对细腻的地方,用带来的破瓦片和枯树枝,费力地刨开表层冻土,挖出下面尚未完全冻结、带着湿气的深黄色黏土。
又沿途仔细搜寻,捋下枯草茎,捡拾断落的细草梗,甚至从自己那件草衣边缘悄悄抽出几根干透柔韧的长草,团成一团。
回到破瓦村的土屋,天色已近昏暗。她顾不上歇息,更顾不上那口冻得硬邦邦的红薯面窝头。将黄泥块砸碎,加入掰断的草筋,倒入一点点珍贵的温水,然后伸出那双早已冻裂出血口、布满老茧和泥污的手,直接插进冰冷刺骨的泥浆里!
用力地揉!反复地摔打!
就像暴雨那日堵漏一样,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期盼,都狠狠摔进这团黄泥里!
冰冷粘稠的泥浆包裹着手臂,寒气顺着手臂直往骨头缝里钻。草筋尖锐,常常刺破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皮肤。断裂的肋骨在用力时发出沉闷的抗议。但她浑然不觉,眼睛里只有那团在不断摔打揉捏中,渐渐变得均匀、柔韧、富有黏性的泥草混合物。
安儿蹲在旁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如同着魔般和弄着那团泥巴,小脸上满是好奇和懵懂。
泥和好了。接下来是塑形。
她没有图纸,全凭记忆里那个老头泥炉的模糊样子和本能。先团出一个厚实的、略凹的底座,确保能放稳。然后,用手指小心翼翼地、一圈圈往上垒加泥条,慢慢收出口径,形成炉膛。炉壁要厚薄均匀,既要保证结构结实,又不能太厚影响传热。留出通风口,掏空内部……
过程笨拙而缓慢。她的手是种地、做腌菜、缝补的手,不是泥瓦匠的手。塑出的泥炉歪歪扭扭,表面凹凸不平,沾满了她的指纹和草梗的痕迹,丑陋得像个被随手丢弃的土疙瘩。
但她极其耐心,不满意就推倒重来,用水抹平,用手指细细修正。灯光下,她的神情专注得可怕,仿佛在雕琢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终于,一个勉强能看出炉子形状的泥胚做好了,静静地立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发着湿土的腥气。
不能直接用。需要阴干,还需要烧制。否则一见火就得裂开。
她将泥炉放在屋内最通风又不易被碰到的角落,小心地呵护着,期待着。
等待泥炉阴干的日子里,她再次清点了瓦罐里所剩无几的铜钱。咬咬牙,又一次去了旧货市集。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蒸笼。不需要好的,不需要大的,只要最便宜、能用的。
她在一个堆满废旧金属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压扁的、边缘锈蚀的薄铁皮蒸笼。只有一层,笼屉眼也有几个被堵死了,但整体结构还在。
“这个……多少文?”她嘶哑着问。
摊主瞥了一眼那破烂,懒洋洋道:“三十文,拿走。”
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五文成交。她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将这轻飘飘、锈迹斑斑的铁皮蒸笼抱回家,用沙子细细打磨掉浮锈,又找了根细铁丝,小心地将几个堵死的笼屉眼疏通。
几天后,泥炉阴干得差不多了。她不敢用明火直接烧,怕炸裂。便拾来最细最干的柴火,在泥炉里点了极小的一簇火,慢慢地、耐心地烘烤着,让热量一点点渗透进去。
泥炉在微火的舔舐下,颜色逐渐变深,变得坚硬。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她心惊胆战,生怕前功尽弃。
终于,烘烤完成。一个粗糙、丑陋、却结结实实、能耐火烤的小泥炉诞生了!
她将那个同样经过改造的、锈迹斑斑的薄铁皮小蒸笼,小心翼翼架在泥炉口上。
尺寸竟意外地合适!
她颤抖着手,往炉膛里塞进几根细细的柴火,用火折子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铁皮笼底。很快,铁皮开始发热,发烫,微弱的水汽从笼屉眼里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虽然炉火微弱,蒸笼简陋。
但确确实实,有了热源!有了炊具!
沈微婉枯槁的脸上,被跳跃的火光映出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深陷的眼窝里,倒映着那簇微小却无比珍贵的火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
泥炉新生。
希望,就在这粗糙的泥土和跳跃的火光中,颤巍巍地,站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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