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被拖走时的凄厉哭嚎,如同丧钟,敲碎了林噙霜最后一丝侥幸。栖霞阁内,一地狼藉的碎瓷片映着她扭曲狰狞的脸。她恨!恨华兰多管闲事!更恨明兰那贱人如同鬼魅般无处不在的洞察!每一次!每一次她的谋划,都被那贱人精准地扼杀!
“盛明兰……盛明兰!”她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看穿和压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老太太的警告言犹在耳,盛纮的震怒近在眼前,她知道自己短期内再难有大动作。这份认知带来的无力感,比恨意更让她疯狂!
而寿安堂的东厢房,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与暖意。
小桃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书案,嘴里还愤愤不平:“……林姨娘也太狠毒了!竟想出这种下作手段!要不是姐儿您眼尖,看出那漆是被硬物刮掉的,又揪出那个贼眉鼠眼的杂役,海家姐姐那么贵重的嫁妆可就毁了!她刚进门就丢这么大脸,以后在府里还怎么立足?”
明兰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海氏托人送来的、墨迹犹新的食养方子抄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娟秀工整的字迹上:“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这次折了周妈妈这个臂膀,也算伤筋动骨。祖母和父亲那边都盯着,她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她指尖抚过纸页上“清心莲子百合羹”、“玉竹麦冬炖雪梨”等方子,心中涌动着暖流。海氏送来的不仅仅是方子,更是一份无声的信任与关怀。这位未来长嫂的细腻与周全,让她心生敬佩。
“不过,”明兰放下抄本,看向小桃,眼神变得郑重,“这次也多亏了大姐姐。若非她当机立断,拿下那杂役,搜出铁证,光凭我看出破绽,也未必能立刻钉死周妈妈。大姐姐……是真正能当家的。”
华兰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嫡长女的果决与威严,给明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姐妹联手,其利断金。这让她更加确信,在这深宅之中,拥有可靠盟友的重要性。
婚事筹备的喧嚣仍在继续,但经过库房风波,盛纮对婚宴各项事宜的监管更加严密,老太太也增派了心腹人手盯着关键环节,栖霞阁的爪子被暂时斩断,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海家的嫁妆,开始源源不断地抬入盛府。每一次开箱点验,都引来下人们无声的惊叹与艳羡。
没有想象中的满目珠光宝气、俗艳堆砌。海家的丰厚,体现在那份厚重而实用的底蕴上。
压箱的银锭,是成色极好的官银,用红绸包得整整齐齐,沉甸甸地彰显着实力。
田庄地契,位置皆在京畿膏腴之地或通衢要道,管理有序,收益稳定。
铺面房契,涉及绸缎、药材、书肆等行当,位置优越,经营有方。
头面首饰,数量不多,却件件是精品。赤金点翠的头面,镶嵌着成色极好的珍珠和宝石,光华内敛,典雅大气;一套羊脂白玉雕琢的簪环,温润无瑕,触手生温,显然是传家之物。没有累赘的堆叠,每一件都恰到好处,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与身份。
古董字画,更是海家清流底蕴的体现。前朝名家的山水、当世大儒的手札、甚至还有几本珍贵的古籍善本,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实用的大件。紫檀木的拔步床、黄花梨的顶箱柜、成套的红木桌椅、精美的瓷器摆件……无不用料考究,做工精湛,却无一不透着沉稳内敛的气度,没有丝毫暴发户的浮夸。就连那些陪嫁的被褥帐幔、四季衣裳,也都是上好的料子,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实用又体面。
“到底是清流世家,这份嫁妆……厚重得让人心服口服!”
“是啊,你看那古董字画,那才是真富贵!比那些光知道堆金砌玉的强百倍!”
“海姑娘日后管家,光这些田庄铺子的出息,就够支撑门户了!”
下人们的议论充满了敬畏。这份嫁妆,无声地宣告着海氏未来在盛府的地位与底气,也让那些曾对海家“清贫”有所疑虑的人彻底闭上了嘴。
明兰作为寿安堂的姑娘,有时也会被老太太叫去,帮着清点记录一些送到寿安堂暂时存放的、贵重的首饰字画。每一次接触这些嫁妆,她心中对海氏的敬佩便更深一分。这不仅仅是财富的展示,更是一个家族百年积淀的教养、眼光与格局的体现。每一件物品的选择,都透着深思熟虑,既符合身份,又彰显品位,更着眼于未来生活的实际需要。这份周全与智慧,远超她所见过的任何闺阁女子。
一次,明兰在库房协助清点一箱海氏陪嫁的书籍字画时,无意中发现箱底压着一本薄薄的、装帧朴素的册子,并非名家字帖或孤本,封面上只写着四个娟秀的小字——“松风随笔”。
她好奇地翻开,里面是海氏清雅工整的小楷,记录着一些读书心得、日常见闻、甚至对时局民生的点滴感悟。文字洗练,见解独到,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沉静的智慧与悲悯的情怀。其中一页,写着:
“……观世情如弈棋,落子当思长远。女子立世,尤当如此。困于方寸,心不可困。持中馈如执棋,需知进退,明得失,不争一时意气,但求家宅宁和,子孙康健,方为根本……”
明兰捧着这本薄薄的册子,站在堆满嫁妆的库房里,心中却如同被清泉涤荡。她仿佛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那位清雅如兰的未来长嫂,在深闺之中,如何以一颗清醒而强大的心,审视着世界,规划着自己的人生棋局。这份胸襟与智慧,让她心折不已。
婚期渐近,府中张灯结彩,喜气盈门。这晚,月色极好,清辉洒满庭院。明兰因白日里帮忙清点嫁妆有些疲累,便在庭院中散步透气。行至靠近外院的月洞门旁,却见假山石畔,伫立着两个身影。
月光下,长柏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他身旁,是披着一件素色斗篷的海氏。两人并未靠得很近,保持着合乎礼数的距离,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同一片月色笼罩的庭院。
没有亲昵的言语,没有刻意的交谈。晚风拂过,带来庭院里草木的清香和海氏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的松针气息。
长柏微微侧首,看向海氏。月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那惯常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映着皎洁的月华,竟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而温润的光泽。他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如同冰层在暖阳下悄然融化的一角。
海氏也微微侧过脸,迎上他的目光。她没有羞涩地避开,只是平静地回视,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如同月下静潭泛起的微澜。那笑容里,有理解,有尊重,更有一份无需言说的、对未来的笃定与安然。
无需海誓山盟,无需甜言蜜语。这一刻的静谧相望,便已胜过千言万语。一种建立在彼此欣赏、理解与共同承担之上的默契,在月华下悄然流淌,沉静而深厚。
明兰站在月洞门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幕。她看着月光下那对璧人,看着长兄眼中那罕见的、真实流露的温和,看着海氏唇角那抹清浅却无比动人的笑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欣慰涌上心头,冲散了这些时日所有的疲惫与阴霾。她忽然觉得,这桩始于家族利益的联姻,或许真的能开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静好而坚韧的花朵。
她悄悄转身,无声地离开,唇边噙着一抹由衷的微笑。回到东厢房,她重新翻开海氏那本《松风随笔》,提笔在空白页上,郑重地写下四个字——**“松风明月”**。
月色入户,清辉满室。窗外的盛府,沉浸在婚庆的喜悦与忙碌中。而少女的心湖,却因那月下松风般的相望,而变得无比澄澈宁静。前路或许仍有荆棘,但此刻,这深宅的夜色里,已悄然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照亮了人心,也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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