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的春日,因着新妇入府带来的新气象,似乎也格外明媚些。松涛苑的书香与温情如同无声的溪流,悄然浸润着府中的一草一木。海氏持家日渐得心应手,恩威并施之下,仆役们心服口服,府务井井有条。栖霞阁那点阴毒的算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过短暂涟漪,却终究沉入水底,被海氏以雷霆手段迅速拔除了隐患——那樟木匣中夹带的几封来历不明、语焉不详的旧信与一枚普通玉扣,被她亲自锁入箱底,再未示人,只当作一场无聊的试探,彻底封存。林噙霜折损了埋在海家仆役中的暗桩,又失了周瑞家的臂膀,一时间元气大伤,只能龟缩在栖霞阁内,用更加怨毒的目光窥视着松涛苑的动静,暂时蛰伏。
这一日,寿安堂内暖意融融。盛老太太心情颇佳,正与海氏、明兰闲话家常。房妈妈进来禀报:“老太太,贺老夫人带着弘文少爷过府请安来了。”
贺家?明兰心中一动。贺老夫人是老太太的故交,贺家更是世代行医的清贵人家,在京中颇有声望。那位贺弘文少爷……明兰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个极温和有礼的年轻人。
“快请!”老太太脸上露出真切的喜色。
不多时,贺老夫人便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她年逾花甲,头发花白,精神却矍铄,面色红润,行走间带着医者特有的稳健。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月白细布直裰的青年公子,身姿挺拔如青竹,面容清俊,眉目温润,眼神澄澈平和,正是贺家嫡孙贺弘文。
“老姐姐!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贺老夫人声音洪亮,带着爽朗的笑意。
“是啊,快坐快坐!”老太太忙招呼人看座,又对海氏和明兰道,“这是贺老夫人,你们该叫一声贺家祖母。这位是贺家哥哥贺弘文。”
海氏与明兰连忙起身见礼。贺老夫人目光慈和地打量着海氏,连连点头:“好,好!老姐姐好福气!柏哥儿娶了这样一位端庄贤淑的媳妇!”又看向明兰,眼神更是亲切:“这是明丫头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这般水灵了!瞧这小模样,跟她娘当年……”话到此处,似觉不妥,便笑着止住,只道,“真是个好孩子!”
贺弘文跟在祖母身后,对着海氏和明兰拱手行礼,姿态从容,温文尔雅:“弘文见过二嫂嫂,见过六妹妹。”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玉石相击,目光在明兰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温和的善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随即谦和地垂下眼帘。
众人重新落座。贺老夫人与老太太是多年老友,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从京中趣闻聊到养生之道,气氛融洽。贺弘文则安静地侍立在祖母身侧,并不插话,只偶尔在祖母提及医理时,才温和地补充一两句,言简意赅,却每每切中肯綮,显露出深厚的家学渊源。
老太太笑着对贺老夫人道:“弘哥儿越发沉稳了,听说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在杏林堂坐诊了?真是年少有为。”
贺老夫人脸上满是自豪:“这孩子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心静,肯钻。自小跟着他祖父和父亲在药房里长大,闻着药味儿比闻着饭香还亲。如今在堂里,也得了些老病患的信任。”她说着,转向贺弘文,“弘哥儿,前些日子你不是得了一本前朝的《妇人杂病方略》手抄孤本吗?你盛家祖母早年也有些气血不调的旧症,正好带来请老太太看看,若有用得上的方子,也是缘分。”
贺弘文应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藤木药箱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用蓝布包裹的书册,双手奉给老太太:“盛祖母,此书乃晚辈偶然所得,其中有些调理妇人气血的方子颇为精妙,晚辈已誊抄了一份留存,这本孤本,还请盛祖母过目。若有谬误之处,还望祖母不吝指教。”他态度恭敬诚恳,毫无炫耀之意,只作医道交流。
老太太接过书,翻看几页,眼中露出赞赏:“弘哥儿有心了。这字迹古朴,内容详实,确是难得的好书。我这把老骨头,倒真可以看看。”她将书递给一旁的明兰,“明丫头,你也瞧瞧,贺家哥哥精研医道,你平日里也爱看些医书,若有不解之处,正好请教。”
明兰连忙双手接过。书页泛黄,墨迹古朴,记载的方剂、脉案条理清晰,论述精当,比她平日看的那些通俗医书不知精深多少。她看得入神,遇到几处关于女子经期调理的辩证论述,与自己平日所思所想颇有印证之处,却又更为透彻,忍不住低声赞叹:“‘血为气之母,气为血之帅’……此论甚妙!贺家哥哥,这书中所言‘经行腹痛,有虚有实,虚者绵绵,实者绞痛’,晚辈观之,是否还需细辨其寒热?”
贺弘文原本只是安静侍立,听得明兰发问,且问得如此切中要害,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讶与亮色。他微微侧身面向明兰,态度认真而温和:“六妹妹所言极是。经痛辨寒热尤为关键。虚寒者,经色多淡,质清稀,喜暖畏寒,得热痛减,舌淡苔白,脉沉迟;实热者,经色多深红或紫暗,质稠或有块,烦热口渴,舌红苔黄,脉弦数。临证需四诊合参,不可偏废。”他语速平缓,解释清晰,毫无居高临下之感,如同与同窗探讨学问。
明兰听得连连点头,心中豁然开朗,对贺弘文的医术和耐心顿生好感:“原来如此!多谢贺家哥哥指点迷津。”她抬头看向贺弘文,眼神明亮,带着由衷的钦佩。
贺弘文接触到她清澈专注的目光,耳根悄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忙垂下眼帘,谦逊道:“六妹妹聪慧,一点即通。医道浩瀚,弘文所知亦不过沧海一粟,能与妹妹探讨,亦是幸事。”
两人这番关于医理的探讨,声音不高,却引得两位老太太含笑对视。贺老夫人眼中更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满意。老太太心中也微微一动,看着眼前这对少年男女,一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个清丽灵秀,敏而好学。贺家门风清正,贺弘文品性端方,又精于岐黄之术,将来定能安稳立世……若能与明兰……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老太太心中盘旋不去。待送走了贺家祖孙,老太太独留下明兰说话。
“明丫头,你觉得贺家哥儿如何?”老太太捻着佛珠,目光温和地看着明兰。
明兰心思剔透,祖母此问,其意自明。她脸上微热,低声道:“贺家哥哥……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待人谦和有礼,是极好的人。”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贺家世代行医,门风清白,最是稳妥。弘哥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纯良,绝非那等轻浮纨绔之辈。他精研医术,将来便是做个太医供奉,或是自己开堂坐诊,都是安身立命的好出路。你性子沉静,又喜医理,若能……”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祖母瞧着,倒是难得的般配。”
明兰垂首不语。祖母的话,句句在理。贺弘文的确是她见过的、最符合“良配”标准的男子。温润如玉,家世清白,前程稳妥,又与她有共同语言。嫁入这样的人家,日子定然安稳顺遂,如同祖母所期望的那样,波澜不惊,岁月静好。
这确是一条铺满锦绣的坦途。可是……为何心底深处,却隐隐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空落?仿佛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下,缺失了某种能让她灵魂悸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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