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洞天深处的这片幽暗绝地,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缓慢流逝的生命与相互依偎的温暖,是唯一可感知的真实。
那场关于未来的沉重对话之后,岩缝中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恐慌与挣扎。既然前方已是断崖,那么便不再徒劳眺望远方,而是…专注于脚下的方寸之地,以及身边唯一的人。
“日常生活”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方式,开始了。
首要之事,仍是…维系那微弱的生机。
张小凡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光芒又黯淡了几分的暖玉,再次放入碧瑶手中。这一次,没有推让,没有挣扎。碧瑶默默接过,指尖在那温润的玉石上轻轻摩挲,感受着其中所剩无几、却依旧宝贵的生机暖流。她抬起头,看向张小凡,眼中是清晰的担忧。
“小凡…你的伤…”
“我没事。”张小凡打断她,声音沙哑却刻意放得平稳,他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尽管这让他脸颊的伤处隐隐作痛,“老毛病了,扛得住。你先用,你好了,我才能安心。”
谎言。两人心知肚明。他的魂源裂痕依旧狰狞,噬魂珠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但他将所有的痛苦死死压在心底,不容许流露半分。
碧瑶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如刀绞,却不再说破。她知道,这是他的执念,是他守护她的方式。她只能更紧地握住暖玉,更努力地引导那微弱的能量流转全身,期盼着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起来,哪怕只能好一点点…或许就能为他分担一丝痛苦,节省一分暖玉的能量。
疗伤的过程依旧漫长而痛苦。能量流过枯竭经脉与破碎魂源带来的细微修复感,总是伴随着更清晰的、源自本底的撕裂痛楚。两人紧握着手,默默承受,汗水(有时混合着血水)浸湿了彼此单薄的衣衫。空气中只有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彼此眼中倒映的、相同的坚韧与痛楚。
坚持…瑶儿…为了我…
坚持…小凡…为了你…
无需言语的意念,在紧握的双手中无声传递。
疗伤之余,便是…寻找生存所需的物资。
水源是最大的问题。那处渗出冰冷水珠的岩壁苔藓,成了他们生命的源泉。张小凡每次都会拖着剧痛的身体,艰难地爬过去,用尽可能干净的衣料碎片,小心翼翼地收集那微不足道的水分。过程缓慢而折磨,尖锐的岩石常常划破他的手掌和膝盖,他却浑然不觉。
收集回来的水,他总是先喂给碧瑶。
“慢点喝…还有很多…”他轻声说着,将湿布凑到她唇边,看着她如同久旱逢甘霖般急切地吮吸着那几滴救命的水,心中充满了酸楚与怜惜。
还有很多…又是谎言。那点渗水,仅够勉强维持两人不被渴死。
碧瑶喝了几口,便会强行停下,尽管干渴的喉咙如同火烧。
“够了…小凡…你也喝…”她将水推向他,眼神固执。
推让几次,张小凡才会象征性地润湿一下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将大部分水仔细收好。他知道,下一次收集,又需要耗费他本就不多的力气与时间。
食物更是奢望。除了那种散发着微弱阴气、模样古怪的深色菌类,他们找不到任何可食之物。张小凡会极其小心地尝一点,确认没有立即的毒副作用后,才敢喂给碧瑶。那菌类口感如同嚼蜡,且充满阴寒之气,吃下去非但不能补充体力,反而需要耗费元气去化解其中的阴寒, often 带来腹痛与虚弱。
吃一点…瑶儿…必须保持体力…
嗯…你也吃…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幼兽,互相依偎着,分食着这聊胜于无、实则有害的“食物”。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生理上的不适与心理上的…绝望。他们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岩缝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张小凡会定期艰难地清理掉渗入的碎石与湿滑的苔藓,尽量让它保持干燥。他会将收集来的、相对干燥的苔藓铺在角落,让碧瑶能坐得稍微舒适一点。这些简单的动作,对他重伤的身体来说,都如同负重千斤。
碧瑶则会在精神稍好的短暂片刻,用冰冷颤抖的手,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污与汗水,整理他破烂的衣衫。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每一次抬手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与专注。
别动…小凡…伤口…又裂开了…
没事…不痛…
夜晚(根据幽蓝苔藓光芒的微弱变化判断)是最大的考验。温度会骤降到一种能冻结灵魂的程度。两人会紧紧相拥,用彼此冰冷的身体,徒劳地相互取暖。张小凡总是将碧瑶整个圈在怀里,用自己宽阔却瘦削的脊背,抵挡从岩缝外渗入的、鬼哭般的阴风。
冷吗…瑶儿?
不冷…小凡…你很暖…
又是谎言。两人都在剧烈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但紧紧相拥的触感,感受着对方微弱的心跳与呼吸,成了对抗无边寒冷与黑暗的…唯一武器。
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他们也会试图…创造一些微小的、近乎可笑的“仪式”或“乐趣”,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死寂与虚无。
碧瑶会指着岩壁上某处幽蓝苔藓,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小凡…看…像不像…流波山的…夜空…”
张小凡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点点微光,在极致的黑暗中,确实如同遥远的星辰。他会点点头,声音沙哑:“嗯…像…但没有…流波山的雨…”
也没有…那时的…剑拔弩张…碧瑶在心中默默补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伤感。
有时,张小凡会回忆起草庙村夏夜的萤火虫,回忆起大竹峰后山的竹林月色…那些早已逝去、温暖明亮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冰冷的绝望中,显得如此奢侈,如此…残忍。
但他们依旧会回忆,会诉说。仿佛通过分享这些记忆,就能在这片死地中,短暂地构建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虚幻却温暖的过往时空。
爹娘…如果看到我们这样…张小凡有时会喃喃自语,随即陷入更深的沉默。
碧瑶则会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他们…会希望我们…活下去…”
最大的“仪式”,是每日(或许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暖玉能量稍复后,共同引导疗伤的那一刻。两人掌心相抵,暖玉居中,微光流转。他们会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心神沉入那细微的能量流动中。这过程痛苦,却也奇异地成为了一种…最深层的连接与交流。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坚持、痛苦、以及那份…死也不肯放手的眷恋。
在一起…
嗯…在一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成了支撑他们度过每一个冰冷时辰的…唯一咒语。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残酷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最终的结局。
暖玉的光芒,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黯淡下去。每一次使用后,恢复的光泽都比上一次要微弱一丝。两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但都默契地…绝口不提。只是在那微光流转时,会更加专注,更加珍惜,仿佛要将每一分能量都刻入灵魂深处。
张小凡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频繁的爬行收集、清理岩缝、抵御寒冷,都在加速消耗着他本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力。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毫无征兆地陷入短暂的昏厥。每次醒来,都会看到碧瑶哭得红肿的双眼和写满恐惧的脸庞。
没事…瑶儿…只是…太累了…他总是这样安慰她,声音越来越无力。
碧瑶的状态虽有暖玉维系,不再继续恶化,但那幽冥死气的根基并未动摇,只是被暂时压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手脚冰冷如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更多时候是昏昏沉沉地偎在张小凡怀里,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黑暗里。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的心头,也压在读者的心头。
希望,渺茫得如同这死地中唯一的光源,那枚正在缓缓熄灭的暖玉。
他们是在经营日常,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而安静的…临终告别。
每一滴收集来的水,每一次艰难的吞咽,每一句微弱的安慰,每一个依偎的姿势…都浸透了无边的爱意,也浸透了无边的绝望。
这一日,张小凡又一次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发现碧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守着他哭,而是…正用一根尖锐的小石片,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在岩壁上刻画着什么。
他艰难地挪过去,借着幽蓝的微光,看清了那图案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却依稀可辨的…合欢铃的图案。
碧瑶画得很专注,很吃力,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与思念。画完后,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简陋的图案,眼泪无声地滑落。
铃儿…对不起…
谢谢你…
张小凡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将脸颊贴在她冰冷的鬓角,泪水同样模糊了视线。
瑶儿…
没有更多言语。
只有岩壁上那简陋的图案,无声地诉说着…
曾经的温暖,与如今的…
残酷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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