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耗尽了所有喧嚣。阮澜烛离开时带走的不仅是他的存在，还有一部分紧绷的空气，留下的是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凌久时和陈景异之间无声流淌。
陈景异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将脸深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和一小截白皙的后颈。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像是要将自己彻底藏进这个临时构筑的壳里。
凌久时没有打扰他。他起身，动作极轻地收拾了茶几上的水杯，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严，隔绝了外面窥探的霓虹。他重新坐回单人沙发，没有再看陈景异，只是拿起那枚守魂铃，在掌心细细摩挲。
他在回想刚才那一刻，那股源自意念、与铃铛产生共鸣的微弱暖流。那不是错觉。他的存在，他的意志，似乎真的能触动这件与陈景异命运休戚相关的古老之物。
时间在沉默中点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浓鼻音的闷哼。陈景异似乎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不适。
凌久时立刻放下铃铛看过去。
陈景异动了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眶周围的红色褪去了一些，但那双猫儿眼里却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宣泄过后、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局面的茫然。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虚空漂浮着，刻意避开了凌久时的方向。
凌久时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站起身，去厨房重新倒了一杯温水，又找出之前医生开的一些安神舒缓的药剂（原本是给他自己备的），一起放在陈景异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水，把这个吃了，会舒服点。”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陈景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那杯水和药片上。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拿起水杯，就着温水将药片吞了下去。动作有些机械，带着认命般的顺从。
喝完水，他没有立刻放下杯子，而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热的杯壁，仿佛那点温度是他此刻能抓住的唯一实在的东西。
“……为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依旧没有看凌久时，像是在问凌久时，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久时看着他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侧脸，认真回答：“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这么做。”
陈景异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又无力扬起那个弧度：“愚蠢。”
“嗯。”凌久时坦然承认，“可能吧。”
这直白的承认反而让陈景异噎住了。他抬起头，有些恼火地瞪了凌久时一眼，但那怒火像是燃尽的灰烬，没什么温度，反而透着一股无力感。“你会死的。”他陈述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认真。
“人都会死。”凌久时在他身边坐下，隔着一个恰当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也不会让他感到压迫，“但我更怕活得像个旁观者。”他看着陈景异，目光清澈而坚定，“看着你在泥潭里挣扎，却袖手旁观，那样活着，比死更难受。”
陈景异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凌久时，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近乎固执的真诚。
那真诚，像阳光，灼热得让他想要退缩，却又……忍不住心生贪恋。
他仓惶地移开视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随你吧……”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反正……我也赶不走你。”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默认，等同于……一种疲惫的、无可奈何的接纳。
凌久时的心头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夜色渐深，窗外万籁俱寂。
凌久时见陈景异闭着眼，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抵不过疲惫和药力，昏睡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阮澜烛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黑曜石资料库有关‘守魂铃’和‘承厄者’的加密区域，权限已对你临时开放。密码发你邮箱。谨慎使用。】
凌久时看着这条信息，心情复杂。阮澜烛……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提供帮助，以一种不干涉却支持的方式。这份沉甸甸的、带着克制的情感，让他动容，也让他对阮澜烛更多了一份歉疚。
他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没有多余的话，他知道阮澜烛能懂。
放下手机，凌久时看向沉睡中的陈景异。睡梦中的人似乎依旧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凌久时伸出手，指尖隔着空气，虚虚地拂过他蹙起的眉心，仿佛想将那褶皱抚平。
他不会辜负阮澜烛提供的线索，也不会辜负陈景异这份艰难的、来之不易的信任。
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输入了阮澜烛提供的密码，进入了那个隐藏着古老秘密的资料库。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也映着沙发上陈景异沉睡的容颜。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
但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两颗原本孤独漂泊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短暂停靠、相互依偎的港湾。
凌久时知道，这只是开始。关于陈景异的秘密，关于“门”的真相，关于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情感纠葛，都将在未来，一步步揭开面纱。
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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