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朗钓上来的那条变异小麦鱼，像是一针微弱的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窝棚里最凝重的绝望。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收获带来的短暂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废土之上，危险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就在老布朗小心翼翼地将那条还在扭动的小鱼从钩子上取下，准备扔进破桶里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干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骤然绷紧，耳朵急速地抖动了两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深切的惊恐所填满。
“不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气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陈默立刻察觉到了老布朗的异样。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也听到了——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正从远处的废墟间传来，伴随着粗野放肆的喧哗和戏谑的叫骂声，正快速向溪边靠近。
那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嚣张，与这片死寂绝望的废墟格格不入，却更加令人心寒。
“快！藏起来！把鱼……”老布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想将手里那条小鱼藏进怀里，又想将破桶踢到窝棚深处，动作因为惊慌而变得笨拙失措。
但已经太迟了。
三四个人影出现在废墟的拐角，大大咧咧地朝着溪边走来。他们同样衣衫破烂，但明显比陈默和老布朗要“体面”不少，至少衣服还算完整，脸上也看不到太多饥饿的痕迹。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的男人，瞎了一只眼，用一块脏污的皮子遮着，剩下的那只独眼里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他腰间别着一把用粗钢管和锯齿状金属片粗暴绑成的凶器，看上去分量不轻。
他身后跟着三个喽啰，个个面带狞笑，手里拎着锈迹斑斑的钢管、磨尖的钢筋，不怀好意地目光在陈默和老布朗身上，以及那个装着鱼的破桶上来回扫视。
“哟呵！老布朗，今天运气不错啊？看来爷几个来得正是时候！”独眼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交错的烂牙，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难听刺耳。
老布朗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讨好意味的笑容，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强……强尼哥……您，您怎么来了……”
名叫强尼的独眼壮汉漫不经心地走到破桶边，一脚将其踢翻，里面那条小小的变异小麦鱼掉了出来，在泥土里无力地弹动。
“就这么点？”强尼的独眼眯了起来，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满和威胁，“老东西，糊弄鬼呢？是不是藏起来了？嗯？”他猛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干瘦的老布朗完全笼罩。
“没……没有！强尼哥，真就……就钓到这么一条，刚……刚上岸……”老布朗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几乎要将自己缩进窝棚的阴影里。
一个喽啰嬉皮笑脸地弯腰捡起那条鱼，掂量了一下，嫌弃地撇撇嘴：“妈的，塞牙缝都不够。”
强尼的目光像毒蛇一样，从瑟瑟发抖的老布朗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默身上。陈默站在那里，没有像老布朗那样表现出极致的恐惧，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看着地面，身体姿态却并不显得十分卑微。
“生面孔啊？”强尼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上下打量着陈默，“老布朗，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哪来的？你捡的？”
“是……是……路上快饿死的，我……我看他可怜……”老布朗连忙解释，声音更加紧张。
“可怜？”强尼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他妈鬼世道还有心可怜别人？老东西，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不再理会老布朗，又盯着陈默看了几秒，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恶意，似乎想从他身上刮下点什么。
陈默能感觉到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他依旧低着头，掩藏起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默默记下对方的人数、武器、站立的位置以及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四个人，都有武器，为首的强尼体格最强壮，武器也最好，性格暴躁残忍。
“强尼哥，最近……最近鱼确实难钓……”老布朗试图辩解，声音微弱。
“难钓？”强尼猛地回头，独眼一瞪，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更加暴躁，“老子不管难不难钓！规矩就是规矩！在这片地界钓鱼，就得给老子交供奉！”他伸手指着老布朗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人脸上，“今天这点玩意儿，连利息都不够！”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更加烦躁和不耐烦的神情，恶狠狠地说道：“妈的，强尼哥我最近心情不好，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听着，老东西，还有那个新来的小子，”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默，“下次我们来，要是还只有这点塞牙缝的东西……”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块锈蚀的金属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老布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别怪老子把你们俩拆零碎了，扔进忘川溪里喂鱼！”强尼咆哮着，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听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明白了强尼哥！下次一定！一定多钓！”老布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点头哈腰，声音里充满了畏惧和妥协。
强尼冷哼一声，似乎对这卑微的态度还算满意。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喽啰手里那条小鱼，挥了挥手：“妈的，晦气！走了！”
喽啰随手将那条小鱼揣进怀里，嬉笑着，跟着强尼转身离去，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谈笑声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那些身影彻底消失在废墟尽头，老布朗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地靠在窝棚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陈默缓缓抬起头，望着鬣狗帮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冰冷。他紧抿着嘴唇，刚才强尼威胁时，老布朗下意识地侧身，微微挡在了他的身前，那个细微的动作，他注意到了。
窝棚口，那条被踢翻的破桶孤零零地倒着，里面空空如也。
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小火苗，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彻底踩灭。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群鬣狗身上的暴戾和贪婪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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