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息。
只有刘三压抑的嗬嗬抽气声和李狗蛋杀猪般的惨嚎在寒风里格外刺耳。
所有兵卒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目光死死盯着场中那个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身影,又惊又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被他们欺辱了数年的“废物”。几个原本站在刘三李狗蛋身边的兵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
木台上的王麻子,脸上的麻子因为肌肉抽搐而挤在一起,颜色变得更深。他握着皮鞭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他三角眼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凶光,死死盯着江辰,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这小子…怎么回事?!撞了一次柱子,不仅没死,还他娘的撞出鬼来了?!那两下子,快、准、狠!根本不是什么王八拳,倒像是…像是经年老卒,不,比老卒更刁钻狠辣!
难道以前那副怂包样子全是装的?
王麻子心里念头急转,惊怒交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众挑衅权威的暴戾。他绝不能就这么认栽!否则以后还怎么管束这些人?
“好!好得很!”王麻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皮鞭狠狠虚空一抽,发出啪的爆响,“江辰!你竟敢当众行凶,重伤同袍!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真以为学了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反了天了?!”
他必须把“行凶”的罪名坐实!
江辰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得可怕,直接对上了王麻子凶狠的视线:“王头儿此言差矣。众人皆见,是刘三李狗蛋先动手拿人,我不过是自卫而已。难道只许他们打我,不许我还手?黑山墩…没这个规矩吧?”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竖起耳朵的兵卒耳中。
“至于重伤同袍…”江辰目光扫过地上惨嚎的两人,“他们诬告我在先,动手在后。按《大胤军律》,诬告反坐,殴斗伤人也自有惩处。王头儿您素来公正,想必不会徇私。”
他故意把“公正”和“徇私”咬得略重。
王麻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废物竟然还敢跟他提军律?!还他妈用他的话来堵他!
周围兵卒的眼神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没人敢出声,但江辰的话无疑戳中了一些东西。王麻子什么时候公正过?克饷、欺压,哪样少了他?只是往日里无人敢反抗,无人敢说破罢了。
现在,终于有人把这层遮羞布扯开了一角。
王麻子脸色铁青,他知道今天这事难以善了。强行压下江辰,恐怕会激起更大的反弹,这小子邪门得很。但让他服软,绝无可能!
“牙尖嘴利!”王麻子冷哼一声,强行转移话题,“就算他们先动手,你下手也未免太狠毒!都是同袍,何至于此?!”
他指着地上两人:“此事暂且记下!刘三李狗蛋诬告…罚饷一月!江辰下手过重,罚饷三月!以儆效尤!”他刻意忽略了“补发饷银”的要求,反而各打五十大板,但明显偏向自己人——刘三李狗蛋罚得轻,江辰罚得重,而且他还是没拿到欠饷。
“现在!都给老子滚去干活!”王麻子咆哮着,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江辰!你今天去清理马厩!清理不完,不准吃饭!”
说完,他狠狠瞪了江辰一眼,眼神里的警告和怨毒毫不掩饰,然后也不管地上两人,甩手就下了木台,径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他需要冷静一下,重新想想怎么炮制这个突然扎手的刺头。
几个兵痞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惨叫的李狗蛋和还在倒气的刘三,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校场上剩下的兵卒们也默默散开,各自去做分配到的活计,但经过江辰身边时,都下意识地绕开了一点距离,眼神复杂,不敢与他对视。
敬畏。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好奇。
江辰站在原地,看着王麻子消失的背影,眼神深邃。
罚饷?无所谓。那点铜钱,他本就没指望能轻易要回来。
清理马厩?重活?正好。这具身体需要锻炼,更需要一个相对独立、无人打扰的环境。
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立威,撕开口子,让所有人知道,他江辰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更重要的是,通过王麻子的反应和周围兵卒的麻木,他更加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个“大胤王朝”边军的一个缩影——内部腐朽,上官贪暴,军纪涣散,底层士卒如同牲口。
这样的军队,能有几分战斗力?如何能抵挡得住记忆里那些凶悍的蛮族骑兵?
他沉默地转身,朝着臭气熏天的马厩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刻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捕捉着那些低矮土屋里、角落里零星传来的对话碎片。
“…真邪门了…江小子咋突然这么能打了?”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王头儿这次算是栽面儿了…” “…听说北边又不消停…前几天隔壁墩堡被摸了一队哨探,死了好几个…” “…唉,这鬼日子,饷银没有,蛮子还要命…” “…熬吧…能活一天算一天…”
断断续续的言语,拼凑出更真实的图景。
北有蛮族,寇边掠杀,防务压力极大。 内部腐朽,上层醉生梦死,底层军士粮饷不继,士气低落,只能麻木苟活。
这就是他身处的世界。一个看似庞大,实则外强中干、危机四伏的王朝末年景象。
走到马厩门口,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几匹瘦骨嶙峋的战马无精打采地站在槽边。
江辰拿起靠在墙边的木叉和推车,开始清理堆积如山、冻结发硬的马粪。
动作机械,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环境恶劣,危机四伏。 但这同样意味着,原有的秩序极其脆弱。 有太多的空隙可以利用。 有太多的可能,可以发生。
他的目光掠过马厩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皮革、断裂的弓弦…还有墙壁上,同样有着淡淡的、泛白的硝痕。
知识就是力量。 而这个世界,遍地都是等待被点燃的燃料。
他低下头,继续沉默地干活。 仿佛刚才校场上那石破天惊的反杀从未发生。
但黑山墩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初识世界,虽满目疮痍,但希望的火种,已在那双冰冷沉静的眼眸深处,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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