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谷河畔的唐军大营，在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中，如同一头被猛然刺痛而惊醒的洪荒巨兽，躁动不安地运作起来。昨夜御帐之内那场不为人知的蜕变与无形波动，虽未惊扰普通士卒的沉眠，却让营中那些修为略有小成、灵觉敏锐的将领以及百骑司的精英高手们心生强烈感应。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的肃杀之气与至尊威压，混合着秋夜刺骨的寒意，弥漫在营地每一个角落，令人心悸。
御帐之内，牛油巨烛已将燃尽，烛泪堆叠。李渊彻夜未眠，非但毫无倦色，反而目光灼灼，精神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体内龙魂完成首次周天运转带来的蜕变感仍在持续，四肢百骸中澎湃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五感敏锐到能清晰听见百步外巡夜士兵交换口令的细微气音，能分辨出空气中无数尘埃飘荡的轨迹。然而，就在这超凡的感知中，两股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冰锥般刺入他高度敏锐的灵觉。
一股，来自东南方向的长安。那是一种庞大而混乱的、由无数惊恐情绪汇聚而成的精神浪潮，微弱却尖锐，仿佛帝都的心脏正在剧烈而不规则地抽搐，预示着巨大的恐慌正在城内蔓延。
另一股，则来自更西面的邠州方向。那是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凌厉的血腥杀伐之气，带着突厥骑兵特有的暴戾与狼烟的铁锈味，如同出鞘的弯刀，正狠狠斩向关中的软腹！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侍立的亲卫统领甚至不敢高声通报，只是用压抑着极度焦急的语气低声道：“陛下！长安，六百里加急密信！”
李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熔金色光芒一闪而逝：“进来！”
亲卫统领快步而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羽毛凌乱、胸脯剧烈起伏、几乎濒死的信鸽。他迅速解下绑在鸽腿上的细小铜管，从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双手呈上。绢帛之上，字迹潦草不堪，多处被汗渍浸染，正是裴寂那封盖有紧急印鉴、字字泣血的书信，将邠州遇袭、长安恐慌、流言四起、几近民变的危局详述殆尽。
李渊的目光如电扫过绢帛，脸色瞬间沉静如水，但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冰冷彻骨，仿佛帐内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果然如此！与他灵觉感知完全吻合！阿史那社尔在泾州城下摆开阵势，甚至可能只是虚张声势的佯攻！真正的致命毒刺，是这支凭借机动性千里迂回、试图奇袭的偏师！直捣黄龙，好大的胃口，好狠的算计！
“传令：击鼓聚将！全军拔营，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目标长安！”李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铁截金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帐内回荡。
“陛下？”亲卫统领尽管已有预感，仍不禁一惊，“我军……不回援泾州了吗？那张刺史他……”
“泾州有张世贵在，城坚粮足，一时半刻塌不了！”李渊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帐幕，直抵西北，“但长安若乱，则国本动摇！邠州若失，关中平原无险可守，帝都西大门洞开！颉利想玩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朕便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中心开花，雷霆反击！速去传令！”
“诺！”亲卫统领再无迟疑，领命疾奔而出。
下一刻，“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急促、仿佛带着血丝的聚将鼓声，如同沉重的闷雷，悍然炸响，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寂静，传遍整个连绵十数里的营地！这不是平日起身的鼓号，而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集结令！意味着有倾覆之危，需即刻行动！
所有士卒，无论是否整装完毕，皆从睡梦中惊跳起来，心脏被鼓声擂得砰砰狂跳，以最快速度抓起兵器，冲向各自的集结位置，整个营地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沸腾”！
中军大帐内，李神通、罗艺、刘弘基（他本已准备领兵前往邠州）、屈突通等主要将领匆忙披甲，甚至有人边跑边系着绊甲绦，脸上带着惊疑与肃然，疾步赶来。
“陛下，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泾州……”
李渊直接将裴寂的密信掷于帅案之上，声音冷冽如冰：“都看看吧！突厥偏师已破弹筝峡，兵锋直指邠州！长安震动，流言四起，几近民变！”
众将迅速传阅密信，无不色变，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好贼子！竟如此狡诈凶残！”
“陛下！臣请率轻骑即刻驰援邠州！必斩那阿史那叠罗支狗头！”刘弘基当即出列，抱拳请命，声如洪钟。
“来不及了。”李渊一摆手，目光如冷电扫过众将，“等你的轻骑赶到，邠州就算不陷落，突厥兵也早已分兵四掠，兵临长安城下了！长安兵力空虚，民心惶惶，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帝国根基，绝不能动摇！”
他大步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重重一点长安：“朕，要亲率主力，即刻回师长安！稳定京畿，震慑宵小！”
接着，手指猛地移到泾州位置：“李神通！”
“臣在！”李神通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朕予你两万精骑，一万步卒，并节度延、庆、原三州兵马，星夜兼程，驰援泾州！你的任务，不是与阿史那社尔决战，而是与张世贵里应外合，稳住战线，将他死死钉在泾州城下！可能办到？”
李神通胸膛一挺，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斩钉截铁道：“陛下放心！臣必不辱命！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突厥狼崽子南下一步！泾州在，臣在！”
“好！”李渊重重一拍他肩膀，目光又看向老将屈突通，“屈突通老将军！”
“老臣在！”屈突通沉稳应道。
“大军后勤粮道，及各路兵马协调策应，朕依旧全部托付于你！保障大军无后顾之忧！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
“陛下放心！老臣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必保粮道畅通，诸军呼应！”
“其余诸将，随朕即刻拔营，回师长安！朕倒要看看，是那突厥偏师的马快，还是朕的刀快！”
军令如山，整个唐军大营瞬间如同一架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疯狂运转起来。无数火把被点燃，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面孔。拆帐篷、装辎重、套车马、整队列……动作迅猛而井然有序，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李渊翻身跨上那匹神骏的乌骓龙驹，立于营门高处。玄甲金纹的铠甲在火把光芒下反射出冷硬威严的光泽，猩红的斗篷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飞舞。他目光扫过下方如同黑色潮水般汇聚的军队，体内龙魂微微震荡，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般笼罩全场。原本因突然回师、目标骤变而略有躁动和疑惑的军心，在这股至尊帝威与龙魂之力的双重作用下，瞬间安定下来，只剩下对皇帝陛下绝对意志的无条件服从和狂热的信任。
“出发！”
没有冗长的动员，只有简洁的命令。钢铁洪流再次涌动，铁蹄踏破晨曦，但这一次，不再是向着西北的泾州，而是毅然转向东南，朝着长安方向，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李渊一马当先，乌骓龙驹四蹄翻飞，仿佛不知疲倦，引领着大军。
一路上，斥候游骑如同织网的梭子，前出百里，不断将最新情报送回。消息有好有坏。坏消息是邠州外围多个堡寨已被攻破，突厥游骑已出现在邠州城下，开始试探性攻击，烧杀抢掠，烟尘蔽日。好消息是，邠州刺史崔敦礼临危不乱，组织军民死守，暂时稳住阵脚；而长安城内，在裴寂等大臣的强力弹压和那日莫名出现的“龙气”安抚下，恐慌的浪潮暂时被遏制，但依旧人心惶惶，翘首以盼王师。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鞭子，抽打着大军加速前进。所有士卒皆知家园危在旦夕，帝都面临威胁，无不拼尽全力，日夜兼程，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心中憋着一股怒火和急于保卫家园的急切。
终于，在离开漠谷河营地的第三日午后，大唐北伐主力军的先锋旗帜，那耀眼的赤金龙纹纛，已然遥遥在望长安城那巍峨雄壮、如同巨龙盘踞般的轮廓！
“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王师回来了！长安有救了！”
“万岁！陛下万岁！”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长安内外！城头上的守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泪水混合着汗水流下，多日来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城中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奔向各面城墙，或是爬上屋顶、阁楼，翘首以盼，之前的恐慌和绝望被巨大的喜悦、希望和安全感所取代。
裴寂、萧瑀、陈叔达等留守重臣，早已率领文武百官，迎出长安城北禁苑之外。人人脸上带着激动、愧疚、后怕与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官袍显得有些凌乱，显然这几日备受煎熬。
当李渊一马当先，率领着浩浩荡荡、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大军，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出现在地平线上，并带着隆隆蹄声越来越近时，迎接的队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浪。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以裴寂为首，所有官员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许多老臣更是泣不成声。
李渊勒住战马，乌骓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长的嘶鸣。他目光沉静，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臣子，扫过远处城墙上疯狂欢呼的士兵和百姓，最后望向那座经历了恐慌却依然屹立的伟大帝都。他缓缓抬起手。
“平身。”
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朕，尚未凯旋。”李渊的声音继续响起，变得冷硬而高昂，如同出鞘的剑锋，带着凛冽的杀意，“突厥狼子，狡诈凶残，一面佯攻泾州，一面遣偏师欲偷袭我京师，乱我根本，屠我子民！此等行径，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体内龙魂之力微微鼓荡，一股冲天的战意与凛然帝威混合着磅礴的龙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般笼罩四野，感染着在场每一名将士和百姓：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看错了朕！看错了大唐！”
“朕回来了！大唐最精锐的将士们回来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天子剑，剑身在秋日阳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寒光，直指西北邠州方向：
“他们以为能奇袭成功？朕便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全军覆没！”
“他们以为能动摇长安？朕便要让他们的头颅，铸就京观，永镇边关！”
“今日，朕于此，非为凯旋，而是再度誓师！”
“目标邠州！全歼来犯之敌！扬我大唐天威！”
“大唐万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数万将士如同一个人般，疯狂地举起手中兵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浪震得地动山摇，连日来的奔波疲惫在这一刻被皇帝的回归和滔天的战意彻底碾碎，士气高昂到了癫狂的状态！
长安城的百姓们也激动得热泪盈眶，跟着守军一起疯狂呼喊，所有的恐慌、不安、绝望在这一刻被皇帝那强大的自信和无敌的气势彻底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安全感和民族自豪感。
李渊收回长剑，目光落在以裴寂为首的留守大臣身上，语气不容置疑：“长安防务，依旧交由尔等！安抚百姓，稳定民心，开仓平抑物价，救治伤亡。若有再敢散布谣言、趁乱滋事、动摇国本者，无论何人，杀无赦！”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裴寂等人重重叩首，声音无比坚定。
“大军听令！”李渊拨转马头，面向麾下这支求战心切的钢铁雄师，“前军不休，立刻出发，直扑邠州！中后军于城外休整两个时辰，埋锅造饭，补充饮水和干粮，随后全速跟进！”
“吼！吼！吼！万胜！”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甚至没有进入长安城接受万民夹道欢迎，李渊便率领着这支刚刚经历长途急行军、却因皇帝归来和滔天战意而士气爆棚的复仇之师，绕过长安北城，赤金龙旗再次指引方向，向着硝烟弥漫的邠州方向，踏上了新一轮的征途！
这一次，不再是救援，而是雷霆般的反击！是彻彻底底的歼灭！
皇帝的旌旗在秋风中狂舞，龙旗所指，三军奋勇！一场围绕帝都安危、决定关中命运的闪电反击战，就此以最激烈的方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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