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贲“死而复生”并被淬炼成超凡战将的奇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大唐高层以及有限的知情者中激起了难以想象的波澜。这不仅极大地提振了士气,更昭示着一条在仙凡隔绝绝境下,依旧能强化自身、对抗邪异的全新道路。然而,无论是费长房那匪夷所思的“万毒淬体”,还是李渊那珍贵无比的心头龙血,都注定了此法无法复制,难以推广。
帝国的强盛,不能只依赖一两个奇迹,更需要能够普惠、至少是惠及中坚力量的坚实基础。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投向了那终日炉火不熄、烟雾缭绕的丹鼎区。
自李渊定下“以气血、地脉、龙气替代灵气”的革新方向后,丹鼎之术的研究便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却又偶尔交织的道路。
一条是以阎立德为首的格物院匠作司,他们更侧重于“丹散”,试图以格物之法,分析药性,量化配比,结合工坊量产,追求稳定、可复制的基础增强。他们研发的“行军丸”(高效压缩干粮)、“金疮散”(快速止血生肌)已开始在军中小规模试用,效果显着。但更深层次的,如能短暂激发气血的“燃血散”、能缓慢吸收地气强化体魄的“戊土丸”,却进展缓慢,副作用难以控制,始终无法达到实用阶段。
另一条,则是以楼观道掌教袁守诚真人为首的传统丹鼎派。他们虽然接受了新方向,但骨子里仍保持着对“古法”、“丹道”的尊崇,坚信真正的神丹妙药,绝非简单粗暴的君臣佐使配比所能成就,更需要“水火交融、龙虎交汇”的炼制之“道”,需要丹师的心神感应与天地(地脉、龙气)的交融。他们看不起匠作司的“药丸子”,称之为“死物”,而执着于开炉炼制真正的“灵丹”,即便此“灵”已非彼“灵”。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缺乏了天地灵气的调和与引导,地脉之力狂暴难驯,龙气更是至高无上、难以驾驭。袁守诚带领道门弟子,耗费了海量珍贵材料,接连开炉数次,结果不是炸炉,就是炼出一炉炉毫无灵效、甚至蕴含丹毒的废渣,损失惨重,引来了朝中不少非议和嘲笑。
这一日,袁守诚再次面色铁青地从一间刚刚清理完爆炸残骸的丹房里走出,道袍上沾满了灰烬,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挫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远处匠作司那边传来的、针对他们又一次失败的窃窃私语。
“师父……”一名年轻弟子怯生生地递上一杯清水。
袁守诚一把推开,烦躁地踱步:“为何不行?为何就是不行?!地脉之力明明已被引入,龙气也借陛下恩赐导来一缕,君臣佐使皆按古法,为何就是无法成丹?难道……难道古道真的就此断绝了吗?”他的道心,因接连的失败而产生了动摇。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跑来,递上一份由百骑司转送来的密件:“师父,这是陛下让送来的,说是从陇右那尊黑色小鼎上初步拓印下来的部分符文,或许……或许对您的研究有用。”
袁守诚本不抱希望,随手接过,但当他目光扫过那拓印纸上扭曲、古老、却又隐隐暗合某种天地至理的诡异符文时,整个人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这些符文……与他道门传承中某些最古老、最晦涩、被视为禁忌的“巫丹”、“鬼丹”记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并非正统的仙道符文,而是更偏向于沟通幽冥、驱使鬼神、炼化血食的邪异路数!
苯教!对了!苯教传承自上古巫教,其手段诡异狠辣,擅长运用负面能量和生灵血气!他们的符文,或许……或许能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路?一种如何驾驭狂暴地脉、如何“中和”乃至“利用”那侵蚀张贲的幽冥死气的思路?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正统丹道走不通,那……邪道呢?
以毒攻毒,以邪制邪!用苯教的符文作为“药引”和“框架”,来束缚和引导地脉之力与龙气?甚至……引入一丝可控的、被净化后的死气或煞气,作为“催化剂”?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这是离经叛道,甚至可能堕入魔道!但……一想到连日来的失败和嘲笑,一想到陛下那殷切的期望,一想到道门在新朝立足的迫切……
袁守诚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赌徒即将压上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转身,对弟子低吼道:“立刻!去将丹房最深处的那个……那个‘九幽鼎’请出来!还有,将库房里那几味阴寒属性的辅药,全部取来!快!”
弟子吓了一跳:“师父……那‘九幽鼎’乃是前代祖师封印的邪物,说是沾染了不祥,还有那几味药,都是至阴至寒,近乎毒药,您这是……”
“休要多问!快去!”袁守诚厉声喝道,状若癫狂。
深夜,万籁俱寂。袁守诚遣散了所有弟子,独自一人待在重重阵法封锁的核心丹房内。面前,一尊造型古朴、却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寒气的“九幽鼎”已然被架起。鼎身之上,刻满了与苯教符文风格相似的古老邪异图案。
丹房内堆满了各种药材,其中多数不再是灵光闪闪的仙草,而是色泽暗沉、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奇异物事:百年尸菇、冥河寒铁粉、甚至还有一小瓶得自费长房的、经过处理的“腐血毒”残渣……
袁守诚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拓印下来的苯教符文,以自己的精血混合特制墨汁,临摹在丹鼎内壁和数道符旗之上。
接着,他开始按照一个极其冒险的丹方投料。每投入一味阴性药材,丹鼎的寒气便重一分,丹房内的温度也骤降一分,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语。
“地脉,开!”他掐动法诀,引动地火,但这一次的地火并非炽热阳刚,而是通过阵法转化,变成了一种幽蓝色的、冰冷刺骨的“幽冥火”!
九幽鼎在幽冥火的灼烧下,非但没有变热,反而更加冰寒,鼎内的药材开始缓缓融化,交织成一团粘稠的、翻滚着黑气的诡异液体。
“龙气……引!”袁守诚咬牙,祭出陛下赐予的、封印着一缕龙气的玉符,小心翼翼地将那至阳至刚的龙气,引导注入那至阴至寒的药液之中!
嗤......!
如同冰水泼入热油,剧烈的能量冲突瞬间爆发!整个九幽鼎剧烈震动起来,黑气与金光疯狂交织冲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眼看就要再次炸炉!
就是现在!
袁守诚眼中闪过疯狂,猛地将那道蕴含着苯教符文的符旗投入鼎中,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洒在鼎身的符文之上!
“以邪为引,以血为媒,阴阳逆乱,龙归九幽!给老子......凝!”
他发出了不似道门真人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那苯教符文接触到他的精血和狂暴的能量,骤然亮起妖异的血光!它们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强行束缚住那即将爆炸的阴阳能量,将其拉入一种极其不稳定、却又诡异平衡的状态!
鼎内的震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那团药液的颜色变得极其古怪,暗金色与墨黑色交织旋转,中心处却透出一丝混沌的、蕴含着磅礴却又混乱生机的光芒!
丹房内异象纷呈,时而鬼哭狼嚎,时而又有龙吟隐隐。袁守诚瘫坐在地,浑身虚脱,七窍甚至都渗出了血丝,但他却死死盯着丹鼎,眼中充满了癫狂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嗡鸣声渐歇。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异香与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丹鼎盖缓缓开启。
没有霞光万道,也没有瑞彩千条。
只有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混沌的暗金灰色、表面有无数细微血色符文若隐若现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鼎底。它们散发着一种矛盾的气息,既充满了诱惑人心的磅礴能量,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邪异与危险。
成功了……吗?
袁守诚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取丹,却又畏惧地缩回。
这……这炼出来的,究竟是救人的灵丹,还是……害人的魔丸?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就在他犹豫之时,丹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袁真人!袁真人!不好了!陛下急召!护送那黑色小鼎的队伍在渭水古道遭遇神秘高手袭击,伤亡惨重!小鼎……小鼎被劫走了!领军校尉重伤濒死,体内被种入了极其诡异的寒毒,孙神医和费先生都暂时束手,陛下命您立刻携带最好的丹药前往救治!”
袁守诚闻言,猛地低头,看向鼎中那三颗散发着不祥却又强大气息的丹药。
重伤濒死?诡异寒毒?
这刚刚炼成的、阴阳逆乱、邪正难分的丹药,岂不正是……对症下药?
是巧合,还是……天意?
袁守诚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恐惧、犹豫、疯狂、以及一丝……被需要的兴奋。
他最终一咬牙,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将三颗丹药装入其中。
是神丹还是魔丸,总需试过才知道!
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道袍,擦去脸上的血污,深吸一口气,握着那温凉诡异的玉瓶,推开了丹房的大门。
门外,是等待着他的宫廷禁卫,以及一场未知的考验。
丹鼎药成,福祸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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