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迷雾重重,流言蜚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帝国的肌体上悄然蔓延。然而,万里之外的安西都护府,却是另一番景象,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龟兹镇,这座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如今已完全变成了一座大军营。城墙加固,箭楼林立,巡逻的唐军士兵面色冷峻,目光不时警惕地扫向远方那片无垠的、黄沙与戈壁交织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皮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都护府大堂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铁铸。李靖一身戎装,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沙盘上,代表唐军的黑色小旗牢牢钉在几个主要军镇,而代表西突厥和未知威胁的红色标记,则散布在广袤的西域之地,飘忽不定。
袁天罡风尘仆仆地坐在一旁,道袍上还沾着塞外的风沙。他闭目凝神,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数名安西军的高级将领和镇异司派来的修士肃立两侧,无人出声打扰。
良久,袁天罡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疑惑。
“如何?袁师可有所获?”李靖立刻问道,声音沙哑。他这位军神,面对看不见、摸不着、无法以常理度之的敌人,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袁天罡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复杂:“贫道以神识反复探查过斥候遇袭之地,残留的气息极其诡异阴邪,绝非中土任何已知道法流派,甚至与寻常妖气、魔气也有所不同。”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向那片区域:“其力灼热而混乱,暴虐中又带着一丝……古老的死寂。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更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坟墓或破碎的界域中泄漏出来的力量。贫道尝试追踪其源头,却如同泥牛入海,被更庞大、更混乱的混沌气息所遮蔽。”
连袁天罡都难以追踪?众将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袁天罡话锋一转,“也并非全无收获。贫道与几位师弟合力,以十六字阴阳秘术强行推演,窥得一丝天机。那些黑袍异人,其力量根源,似乎与西域古老传说中的‘火祆教’一支早已湮灭的‘暗影之焰’流派,以及更西方……大食国兴起过程中所摧毁的某些原始沙漠信仰的残留,有所关联。”
“火祆教?大食?”李靖眉头皱得更紧。这些名字对他而言,遥远而陌生。“他们为何要助西突厥与我大唐为敌?”
“非是助西突厥。”袁天罡摇头,目光深邃,“贫道以为,西突厥恐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那些异人所求,绝非世俗的疆土、财富或权力。他们散播混乱与死亡,更像是一种……献祭,或是为了达成某个更古老、更邪恶的目的。西突厥的颉利可汗,或许以为自己找到了强大的盟友,实则可能是在引狼入室,最终会反噬其身。”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敌人所求非世俗之物,那常规的政治、军事手段恐怕难以奏效。
“报……!”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大堂,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疑:“大总管!袁天师!城外……城外来了一个胡商队伍,为首者称……称有紧要情报,关乎那些黑袍妖人,定要面见大总管和天师!”
胡商?众人面面相觑。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有胡商带来异人的情报?
李靖与袁天罡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带他进来!严密搜查!”李靖下令。
很快,一个身着典型波斯锦袍、头缠布巾、高鼻深目的中年胡商,在两名唐军的“护送”下,走进大堂。他面色惶恐,眼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进大堂,他便抚胸躬身,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尊贵的大总管,智慧的天师,小人塞拉西,是一名卑微的香料商人。愿光明之神保佑你们。”
“你有何情报?”李靖开门见山,目光如刀,审视着对方。
塞拉西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道:“小人……小人的商队前日从疏勒方向来,在穿越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荒漠时,为了躲避沙暴,误入了一处……一处从未见过的山谷。”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浮现出恐惧:“那山谷深处,弥漫着诡异的红黑色雾气,空气中都是硫磺和腐烂的味道!我们……我们看到了……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的、扭曲的祭坛!祭坛周围,跪拜着数十个黑袍人,正是军爷们所说的那种!他们……他们在举行某种可怕的仪式!祭坛上……堆满了……堆满了人的骸骨和还在滴血的心脏!”
堂内众人顿时色变!
塞拉西继续颤声道:“我们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山岩后不敢动弹。听到他们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唱,似乎是在呼唤什么……‘沉睡的古老之怒’、‘焚尽世界的火焰’……后来,祭坛中央的红黑色雾气凝聚,形成了一个……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它……它似乎吸食了那些祭品,然后……然后三个黑袍人身体剧震,身上冒出的黑红色火焰变得更加浓郁……”
“我们趁他们仪式完成后的虚弱期,拼命逃了出来……一路不敢停歇,直到龟兹……”塞拉西说完,几乎虚脱,大汗淋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袁天罡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古老祭坛?呼唤古老之怒?焚尽世界?果然!他们是在进行某种唤醒或取悦上古邪神的仪式!那些黑袍人的力量,并非自身修炼而来,而是通过这种邪恶献祭,从某个可怕的存在的碎片或投影中‘借’来的!”
李靖脸色无比凝重:“祭坛在何处?有多少守卫?”
“在……在死亡之海深处,具体位置小人可以带路……但,但那里地形复杂,流沙遍布,而且……守卫似乎不多,但都很可怕……”塞拉西恐惧地说道。
“不多?”李靖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是……是的,似乎大部分力量都用于维持仪式和……监视西突厥人?”塞拉西不确定地说。
李靖立刻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地搜索着“死亡之海”的区域。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袁师!”他看向袁天罡,“若塞拉西所言属实,此地必是那些异人的力量源头之一,甚至可能是其在此地的重要据点!守卫不多,说明其主力或在别处,或自信无人能发现、敢攻击那里!”
袁天罡瞬间明白了李靖的意思:“李尚书是想……奇袭祭坛?”
“不错!”李靖重重一拳砸在沙盘边缘,“与其被动等待他们不知何时发起的进攻,不如主动出击,端掉他们的老巢!毁掉祭坛,或能重创甚至断绝他们的力量来源!至少,也能获取更多关于这股邪力的信息!”
“但此举风险极大!”一位副将急忙劝阻,“死亡之海环境恶劣,敌军虽少却诡异强悍,若是有埋伏……”
“险中求胜!”李靖断然道,“我军新败,士气受挫,急需一场胜利来扭转局面!此等邪魔外道,绝不能任其坐大!袁师,你精通术法,可能设法遮掩大军行迹,接近那山谷?”
袁天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然:“贫道可尽力一试!需准备‘避煞符’、‘藏踪阵’,或能瞒过一时!”
“好!”李靖当机立断,“立刻挑选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跳荡兵(注:唐代精锐步兵),以及镇异司所有好手,组成一支奇袭队!由本帅亲自带队,袁师同行,塞拉西向导,即刻准备,今夜子时出发!”
“大总管!您乃三军主帅,岂可亲身犯险?!”众将大惊,纷纷劝阻。
“不必多言!”李靖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此战非比寻常,非本帅亲往,不足以应对突发变故!尔等守好龟兹,若我等成功,则固守待变;若我等……三日未归,立刻八百里加急,奏报陛下!”
军令已下,无人再敢反驳。整个龟兹镇如同上紧了发条,开始为这场孤注一掷的奇袭秘密准备。
是夜,月黑风高。一支由五百名最精锐唐军和二十余名镇异司修士组成的特殊部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龟兹镇,如同利箭般射向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禁忌荒漠。
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邪恶,还是扭转战局的契机?西域的魔影,终于要向大唐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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