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河谷的血腥与辉煌，西方诸神领域的震动与波澜，似乎都未能穿透那重隔绝仙凡的九天罡风与无尽云海。在凡人乃至许多地仙眼中神秘莫测、至高无上的天庭，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
三十三天外，凌霄宝殿。
仙雾缭绕，瑞气千条，金碧辉煌的殿宇依旧，值守的金甲天将、穿梭的玉女仙官依旧，但往日那种雍容平和、万古不变的气氛，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所取代。所有仙官神将的眼神都略显飘忽，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高踞于九重宝座之上的玉皇大帝，冕旒垂面，看不清具体神情，唯有一只手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节奏略显沉滞，打破了凌霄殿惯常的肃穆宁静。
殿下，文武仙班肃立，但气氛微妙。托塔天王李靖眉头紧锁，手托宝塔，目光如电，不时扫向殿外云海，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下界那场惊世之战残留的痕迹。哪吒三太子站在其父身后，脸上惯有的桀骜不驯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与凝重的神色，火尖枪无意识地轻轻点着琉璃地面。太白金星手持拂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微微颤动的拂尘丝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更多的仙官，如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四海龙王等，则大多面露惊惧、疑惑，或与相熟之人以神念快速交流，窃窃私语声虽低，却汇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
终于，玉帝那平和中正、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下界之事，众卿想必已有感知。”
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所有窃语消失，众仙屏息凝神。
“朕，也看到了。”玉帝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龙气冲霄，炽天使陨，混沌显迹……呵呵，好一番热闹景象。”
他轻笑两声，却让殿下众仙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李靖。”玉帝点名。
“臣在！”托塔天王李靖踏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掌天兵天将，司职征伐。对此番下界变局，有何看法？”
李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却带着谨慎：“回陛下，那李渊身负异种龙魂，非吾天庭正统敕封，其力虽强，然根基驳杂，更似以人道气运蛮力冲撞，强则强矣，却失之堂皇，恐非长久之道。其与西方神域造物死斗，虽看似大涨我东方声威，然其行事霸道，罔顾天条，更引来混沌意志注目，实乃取祸之道，于天地平衡大有干系！臣以为，当遣一天使，降下法旨，申饬其僭越之罪，令其收敛锋芒，谨守人王本分，否则……”
他的话未说完，但其意已明，隐含讨伐之意。
“父皇，儿臣以为不然！”哪吒忽然开口，他年轻气盛，没那么顾忌，眼中闪着光，“那李渊虽非天庭正朔，但能以凡人之躯，凝聚那般力量，硬撼西方鸟人甚至战而胜之，打得痛快！扬眉吐气！凭什么只许西方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到处伸手，就不许我东方人皇反击？我看他做得没错！那天使降下法旨？怕是会被他当成战书，直接撕了！”
“哪吒！休得胡言！”李靖低声呵斥。
玉帝却并未动怒，反而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太白金星：“长庚星君，你以为如何？”
太白金星连忙出列，拂尘一摆，唱了个喏：“陛下圣明烛照。老臣以为，李天王与三太子之言，皆有其理。然，眼下局势微妙，轻动不宜。”
他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其一，李渊虽非我天庭体系之人，然其此刻携大胜之威，气势正盛，更兼混沌意志显迹似对其并无恶意，甚至略有回护之意，此时降旨申饬，恐适得其反，将其彻底推向不可知之地。”
“其二，西方神系此番受挫，损失一炽天使化身，震动必然极大。其与李渊及大唐，已成死仇。我等此时若对李渊出手，岂非变相相助西方？此鹬蚌相争之局，渔夫当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其三，”太白金星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深意，“那李渊所行之道，虽似霸道，然其根基终在‘人道’，在‘族运’。其与西方那种纯粹信仰凝聚、冰冷无情的‘神道’截然不同。或许……其存在，正可为我东方仙道，乃至天庭，牵制乃至削弱西方神系之力。待其两败俱伤，或一方显露出败象之时，我等再出面收拾残局，重整乾坤，岂不更符合天庭利益？”
他的话音落下，殿中不少仙官暗自点头，觉得此计老成持重，最符合天庭一贯的作风。
玉帝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冕旒后的目光深邃难测，缓缓扫过众仙：“星君之言，老成谋国。然，李渊此人，其志恐非区区人间帝王。其龙魂之异，竟能引动混沌，此乃极大变数，不可不防。”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然，此刻确非我天庭直接插手之良机。西方耶和华此番吃了大亏，以其一贯之秉性，绝不会善罢甘休。且看其还有何后手。那‘暗日教团’底细诡异，亦需警惕。”
“传朕旨意。”玉帝最终决断，“各部天兵，严守天维，加固各天门封印，非朕旨意，不得擅动。千里眼，顺风耳，加紧盯防西方神域动向及下界大唐军队之举动，随时来报。地府幽冥，亦需加强巡查，谨防西方势力或那‘暗日教团’从阴司层面渗透作乱。”
“至于那李渊……”玉帝沉吟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暂且……由他去吧。朕，倒要看看，这条人间异龙，究竟能在这潭浑水中，掀起多大的浪花。看他能否替朕，好好掂量掂量西方那些邻居的斤两。”
“陛下圣明！”众仙齐声躬身。托塔天王李靖虽仍有疑虑，但也不再多言。哪吒则撇了撇嘴，似乎对天庭的“缩头”策略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多说。
玉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仙散去。凌霄宝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那宁静之下，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暗流。
仙官们各自离去，神色各异。有的忧心忡忡，认为放任李渊坐大恐养虎为患；有的则暗自庆幸，无需立刻面对那能屠灭炽天使的凶人；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享受着天庭永恒的逍遥。
南天门外，云海之上。
托塔天王李靖与太白金星并肩而立，望着下方渺茫的云海和隐约可见的人间山河。
“金星老倌，陛下此举，虽是稳妥，但那李渊……终究是个祸患。”李靖眉头依旧紧锁。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拂尘轻摆：“天王过虑了。祸患亦是机遇。如今这天地，死水一潭太久矣。西方神系日渐扩张，其教义与我东方仙道格格不入，早晚必有一争。如今有这李渊冲在前头，无论成败，皆可为我天庭试探虚实，消耗对方实力，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况且，陛下深意，恐非仅仅坐山观虎斗。那混沌意志为何显现？为何似对李渊有所回护？这其中牵扯的因果，恐怕远超你我想象。贸然插手，沾染大因果，非智者所为。我等只需谨守天庭本分，静待时机即可。”
李靖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希望你是对的。只怕到时……养虎贻患，反受其害。”
“呵呵，是不是虎，还得看他能不能过了西方接下来的反扑这一关。”太白金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他连那关都能过去……届时，天庭再出面‘招安’或‘合作’，岂不更是顺理成章，代价更小？”
李靖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说，只是望向西方的目光，更加深邃。
天庭，这座统治三界的最高权力机构，在怛罗斯惊世之战后，最终选择了最符合其利益的做法，隔岸观火，静待其变。它们如同高踞云端的棋手，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棋盘上即将展开的、更加惨烈和宏大的搏杀。
而此刻，怛罗斯河谷的李渊，正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了西方更辽阔的土地。他或许感知到了来自九天的注视，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寰宇八荒，又岂会在意区区天庭的冷眼？
棋手？或许有一天，他会亲手掀翻这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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